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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风静云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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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庐梦【长篇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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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楼主| 发表于 2016-8-25 20:46:05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风静云闲 于 2017-1-30 10:42 编辑

                       二十    肥年

诗曰:

牛踏青云去,虎迎祥瑞来。
新桃红满户,元日乐开怀。
梅雪争春景,肉鱼挤灶台。
小村香美酒,祈福碧空筛。
   当南国的秋意还沉浸在金色的梦幻之中,红叶传来阵阵璀璨,秋色正在撩人的时候,一夜北风吹来, 美丽的叶片被无情的扫落。不觉中,冬天的脚步悄然临近。虽然人们的心,还在深秋中贪婪的游荡,突然骤降的气温挟着呜呜的寒风,让人们不得不无奈的缓过神来,卷缩在衣服里的身体不知所措。
    今年闰六月,腊月初就下起了大雪,接接连连的凝冻,把大小塘口都封冻起来。若想挑担水回家,你必须带上锄头和钉扒,砸开冰冬(即冰面)后,才能舀水。高塘的冰冬最厚,小伢家都喜欢在上面行走。二鬼子今年十四岁了,他也来走冰,胆子还特别大,径直往塘中心走去,越到塘中心,那冰层越薄,加上冰面又滑,他一不小心,猛地跌了一跤,不得了,那冰冬立即裂开。“扑通”一声,二鬼子掉进水里。这二鬼子却是个旱鸭子,在水里“扑通,扑通”地乱划。正在冰上走的小伢家,都抢着往回跑。齐声喊道:“不好了,二鬼子脱到水里去了。快来救人啦!”

    可巧,王和尚上街回来,刚到塘口,见此情景,“呸”的一声,吐掉咀巴里叼着的纸烟,放下腰篮。跳下塘埂,在冰面上走了三四步也掉了下去,他用拳头砸开挡在前面的冰层,游到中间把二鬼子托起来,抱到岸上,一手抓住二鬼子的胳膊,另一只手用巴掌狠狠地打着二鬼子的屁股,嘴里吅(音xuān)道:“我弄你个娭毑,不会水,你还搞水,老子打死你这个不要命的。”王和尚吅人时,居然一句“这个”都没说。二鬼子没有哭,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感谢之类的话,就呆呆地任他打了几下。此时,两人身上都已透湿。王和尚打了几下也就放了手,骂骂咧咧地拎起腰篮,回家换衣去了。
    二鬼子冻得嘴唇发紫,哆哆嗦嗦地抖了回去,又挨了张剃头的几巴掌。二鬼子娭毑把他的衣服拿到火桶里去烘烤,这套衣服湿了,又没得新衣可换,二鬼子只能躺在被窝里,整天都不能出门。他娭毑拿了八个鸡蛋,一具挂面送到王和尚家,对大娭毑说:“今天幸亏王队长,要不然,我家二鬼子不被淹死,也被冻死了。我来感谢王队长救命之恩,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就送个挂面茶吧,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谢什么东西啊,这个,只要是人,都会救的。”王和尚在房里一面换衣一面说。
    “你要不收,倒叫我一辈子心里都不安。”
    “哎哟,你咋奈么客气,都是乡里乡亲的,叫我怎么好意思收哉!”
    “救人性命,可是天大的人情啊,是嫌少了还是什么的。”
    双方客套了几个来回,大娭毑终于把东西收下了。
    这场大雪,一直到二十左右方才化尽,而远处的山上还残留着深深的积雪。今年大丰收,汪山的亩产量,高过其他生产队的责任田。王和尚别提有多高兴。
    人们把丰收写在脸上,落实在过年中,用热热闹闹地欢乐,把这个年氛烙得红红火火。二十三这天,家家打扫房屋,把一年的秽气除尽。一到小年(家乡人把腊月二十四称为小年。),整个村子似乎沸腾起来。炮竹声此起彼伏,家家忙着把老祖宗请回家,将祖宗牌位供在堂心,此后,一日三餐,家里吃什么,必须先盛一碗放在祖宗的牌位前。
    接着,炒瓜子、炒花生、熬糖稀、炒炒米、揾(音wěn)糖、做豆腐......你无论走到哪,都闻到扑鼻的香甜味。

    煮熟的萝卜圆子和糯米粑这两种食物,必须大量贮备,因为在正月里,从初一到上七日,家里是不可以下生(不用生米做饭)的。
    最快乐的总是小伢家,他们挨家挨户地串门,到这家是炒花生,获得一把花生,到那家是揾糖,又能得到几块糖。把自己的小肚子,填得鼓鼓的。回家后连饭也吃不下去了,被称作“年饱”。
    王和尚知道,高塘和小塘最发鱼,到了二十六,就把这两个塘车干了水,起了几百斤鱼,一半分给社员过年,另一半卖了,再把王石匠的一口大肥猪买下来宰掉,分给社员。
    我家今年还有额外的收获,那几天落大雪,青壮年们都到雪地里去抓兔子,小爷腿长,别人一无所获,唯独他捉到两只野兔子。姆妈笑着说:“你走的是添儿子的运气,人家都为你赶了狗。”说得小爷心里美滋滋的。原来小娘已经怀孕,这在农村叫作“跨(音ká)门喜”,她这才知道,先前是她的前夫不能生育,心里特别高兴,幸亏和他离了婚。

    三十这天,小爷驮着我,带着小娘一起去上左岗街,街心里挤满了人群,喜气洋洋,人声鼎沸,买卖双方都得吼着说话,方才使人听得见。人们都在精心地挑选着各种各样的年货。小爷驮着我挤掉了半个命,才买齐了年货。还特地为我买了一把大清(形似喇叭的儿童吹奏乐器),两根甘蔗。
    今年过年,我家又多了三个人,大大、小娘和黄文举。我和小爷上街的时候,黄文举就在我家里给人写门对子。这可把老先生推了一把闲。
     他为我家作的对联是:上联:扫尽尘污兴宅第;下联:迎来龙凤耀门庭。横披:辞旧迎新
    他很得意的向我大大解释说:“上联意为,把旧年一年的秽气灾祸都扫干净了,家宅兴旺。下联预示,明年两位大妈要生龙凤双胞胎,光宗耀祖。”大大听后笑了笑,夸他写得好。
    姆妈和大姐从早上就开始忙年饭,杀了三只公鸡和一只老母鸡。小娘上街回来后也参与其中。
    中饭,家家都是一样,吃的是糊粉(山芋粉糊),不同的是其中的作料,为什么要吃糊粉呢?这是有讲究的,意思是把一年的苦日子糊过来了。
    太阳挂在西天,仿佛定格在那里,我的口水也不知咽了多少口,这时间,偏偏在盼望或等待中走得最慢,总会让你急不可耐。
    姆妈终于把请菩萨的饭菜做好了。小爷带着我,先请了五神菩萨,又请了九桠神枫和土地菩萨。天黑才回来,大大他们已经把大桌子抬到堂心的中央,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好菜,我以为就要吃了,谁知道还有一道程序,那就是请祖宗。还是请菩萨用过的菜和饭,又被摆到了祖宗牌前,纸钱烧着了,烟灰弥漫开来,充满整个堂心,当小爷炸响一挂小炮竹后,全家人都来磕头。从下午五点左右一直到现在,请菩萨和请祖宗的炮竹,就接连地响个不停。在过年期间,初一、初二、初三、初五、初七和十五都要请祖宗。十六早上还要请一次,为的是送祖宗出门 。

    各个房间里的灯都点着了,整个屋子都显得暖烘烘的。一家人围坐在大桌子周围,我和姆妈一起坐在火桶里。大大,小爷和黄文举推杯换盏,好不快乐。姆妈、小娘和大姐各倒一杯酒,只有我喝汤。大家相互祝福,说着吉利的话儿。我也用汤把全桌的人都敬了一遍。
    黄文举敬完长辈以后,又举起酒杯,对着大姐说:“祝你在新年里越来越漂亮,万事如意!”大姐立刻站起来相陪,两人对饮一杯。大姐的脸绽开了春天的桃花。小娘说:“奈大姐要还他一杯。”大家都赞成。大姐本来只想喝一杯,不想文举陪她,她也一口干了,此时酒杯已空,众意难违,只好又满上一杯,站起来伸到文举面前说:“我也祝你在新年里,事事如意!”说完又一饮而尽。
    大家拍手说:“这杯酒陪来,小黄应该喝三杯。她可是从来不喝酒啊!”
    “是,是,应该,应该的。”说完,文举连饮三杯。
    姆妈看看他俩人一来一去,心里有了主意。此是后话。
    我的红包,今年也是大丰收,一共收了六个。饭后,小爷也不去找人打牌了,说要文举谈古。谈什么呢?他们要我决定,我喜欢孙悟空,拍着手说:“好,就谈孙悟空吧!”
    于是,黄文举就谈起“西游记”。一家人喝着茶,磕着瓜子,吃着点心,安静地听着文举演义“西游记”。而姆妈、小娘和大姐照样做起了针线活来。
    一会儿,只见有人敲门,大姐把门开开,原来是王和尚。他断定今晚文举要谈古,所以,吃过晚饭就赶过来了,还塞给我一个红包。渐渐地,老疯子,王老小和生力青也来了。女人在除夕夜是不能串门的。
    开始,我听着很来劲,到了下半夜,两个眼皮子再也不听使唤,渐渐地合上,把我关进梦乡,也不知道他们听到什么时候方才散去。
   
    除夜--文天祥  


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
末路惊风雨,穷边饱雪霜。
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忘。
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32#
 楼主| 发表于 2016-8-25 20:46:18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风静云闲 于 2017-2-2 12:04 编辑

                二十一  舞灯

诗曰:
    灯
火映花触目红,欢天锣鼓闹春风。少男少女情心里,多爱多恩幻梦中。
    狮舞龙盘星闪烁,人歌云住月朦胧。良辰美得村民醉,但愿年年如此同。
    大年初二,小爷夫妻俩人双回门,到左家咀拜年去了。由于路远,姆妈又有几个月的身孕,所以今年不到无为拜年。
    农村里没有大型灯会,但从初二到十五,一直有串村舞灯(也称兴灯)的习俗,有龙灯、狮子灯、采茶灯、八仙灯、花船等。正月十六把灯具全部处理掉,称为残灯。去年是丰收之年,舞灯自然是少不了的。初二晚上,就有狮子灯队,到汪山来送灯帖,王和尚自然是接了。他叫五二子带着狮子灯队,先拜了三个庙基和九桠神枫。然后就在稻场上,八个举花灯的人,围成一个大圈子,灯光把圈内场地照得雪亮。看灯的人,就以他们为界,站在圈线以外。舞狮队的人,就在圈子内表演。
    这狮子,没有电视上的华丽。狮毛是用红、黄、白三色纸剪成的,那两个大眼睛,倒也金光闪闪,那是内用玉米芯,外包金纸而做的。胡子就是普通的白麻丝。令人好笑的是,狮子的后半身就是麻布袋。
    生力青和五二他们,早已在东南西北四方摆好板凳,各方用两条板凳架在一起,约有五尺多高。原来,这东乡舞狮之人,舞技不在狮头,关键是狮尾。等会舞狮尾的人,要从这些板凳上跳过去。曾有舞狮尾的人,跳过一米八高的板凳架子,而脚也不曾碰倒板凳。
    东乡人的狮舞,与武术相关,要有人打狮子回(一种特定的武术套路),汪山武风,远近闻名,狮子队的人不敢造次,就请求由汪山派人来打。王和尚当仁不让,假装客气地一抱拳说:“奈我就献丑了。”
    好和尚,脱下外衣,扎紧腰带,左手提着灯球,右手牵着狮子的胡子,入得场地中央。他把灯球放在中央的地上,那狮子头张着的大嘴,在灯球上方,摇来摆去,似乎要把狮球含起。那狮尾随着狮头的节奏左摇右摆。这王和尚先是朝东打,第一节套路将完,只听王和尚大叫一声“对”,同时一个飞脚,腾空而起。那狮子随着王和尚的叫声,一个大甩尾,舞狮尾的人,随着节奏也腾空而起,跳过架在东方的板凳。
    “好,好。”“带劲。”周围的观众都鼓掌喝彩。
    四节狮子回,四个方向,各打一次,然后结束,王和尚提起灯球,抓住狮子的胡子,走出圈子来,交给舞狮队的人。舞狮队的人也打了一场狮子回作为回礼。
    舞狮结束后,就是撩三花子,中间是小丑,手里拿着一把破扇子。两边的分别是大皇嫂和二皇嫂,一手拿一条手帕,都是男子扮的。跳一会,说一会,唱一会。主要是小丑说唱,两位皇嫂应答。据说这个节目最初与三国时关公有关。类似东北的二人转,可称之为三人转吧!不过现在的歌词是用来歌唱共产党和毛主席好。
    我最喜欢的是挑花篮,六个漂亮的小姑娘(当时我们都叫她们为小花奶奶),分成两排,每人挑着两只花篮。在两排中间,也有一个小丑,跳舞时总是蹲着走,那也是要一定功夫的。我还清楚地记得一段唱词,现录如下:“正月里吔,猜猜吔,正那 月的个正 啰,正那 月的个正--啰,家家户户点红灯 那么呀,过新啰--年啰!”我们把它叫做猜猜歌,一共十二段,其余的十一段,如今已忘得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那领队人,带着狮子到村子里去送喜烛。如果哪家有怀孕的妇女,或者是新婚夫妇,就到哪家去,送上一对蜡烛,说上一段好话。称为喜烛。其实不是白送,接受喜烛的人家,是要给红包的。年成好了,怀孕的女人也多了。汪山今年就有五个。我一家就收了两对喜烛。老先生是远近闻名的老寿星,每年正月老要收到好几对寿烛。整个表演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那狮子灯队又移师别村,一晚上要走七八个村子,做着同样地表演。
    黄文举近来遇到麻烦事,大丫缠上他了。在看灯的时候,他本来和我大姐在一起,她偏偏贴过来,挤在一起。她脸上抹了香粉,再搽点儿淡淡的胭脂,白里透红,似乎比我大姐还要好看些,那香气直往文举的鼻孔里钻。她总是东七西八的找他说话,偶尔还把身体往他身上蹭,使他浑身发颤。
    初四晚上,一场轿子灯看家以后,文举对大姐姐说:“莲子,听说杨家咀今晚舞龙灯,我们同去看看好不好?”
    “这大晚上的,还那么远去看,我不去,别急子,乃天总会有龙灯来的。”
    “文哥哥,她不去,我陪你去,龙灯比别的灯都好看些,我喜欢看。”大丫见大姐说不去,非常激动的说着。她把黄文举叫成“文哥哥”,这叫法成了她的专利。
    文举见此情景,一拍头顶,笑着说:“哎呀!看我多忘事,老先生叫我今晚到他那里,我差点失了约。”
    大丫气乎乎地说:“不去就不去,还者个什么由头(借口找什么理由。)!”说完一扭屁股走了。
    文举和我大姐,也各自分开回家。
    果然不出大姐所料,初八这天就有一班龙灯来汪山下帖。王和尚照例接收,反正就是几十斤稻的事,队里还有不少余粮,前几年苦,舞龙灯的也停了好几年,如今,让乡亲们乐一下,也是件好事,更显得汪山队有钱,他这个做队长的也好风光。
    晚上,浩浩荡荡的龙灯队,敲锣打鼓地从河底下迎水上来了,照例是五二子带着拜了庙基。然后王和尚吩咐在稻场上摆了香案,放了响炮,把龙灯接来,就在这稻场上舞灯。好家伙,这龙灯队领队的大锣足有簸箕大,一个劳力挑着敲打。后来我才知道,这种大锣叫筛金。
    龙灯也是篾(音miè)扎纸糊的,最大的十三板,最小的只有七板,今晚来的龙灯是十一板,可谓大龙灯。每块木板约有一米多长,上面有一截龙的身子,板下面有两米的长杆子,因此需要十一个强壮劳力才能舞得起来。第一板是龙头,是最重要最精彩的一板,龙头上插满绒花,最奇特的是,巨大的龙口里含着一颗大龙珠,那硕大的海脑里立着许多人物,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等一百多个神仙和古人像。虽然是纸做的,但维妙维肖。这龙头,必须有两个劳力轮番举着。最后一板是龙尾。板与板之间以细铁链相连,如果静止不动,看上去好像一条龙,被斩断成十一截。若是舞动起来,因视觉暂留就看不出断开的口子了。那就是一条游动的龙。这龙比电视上布龙,毫不逊色。由于是纸糊,每截龙身里都有点亮的蜡烛。照亮了纸上的花纹,特别好看。
    那龙灯舞起来占的场地大,人们只能在稻场的边缘观看。领舞人举着球灯,指挥着那条游龙。随着锣鼓的节奏,一会儿首尾相咬,一会儿又上下翻飞,左右盘旋,翻江倒海,看得人是眼花缭乱。大约舞了将近十分钟,方才停住。
  这舞龙结束后,又停在队屋的大门前,龙头正对着队屋。那位手执球队的人高喊道:“要摘花的,图个吉利,八毛钱一枝,摘人物的一块钱一个,要喜烛的两毛钱一对,大家快点来,我们还要赶下家。”
    王和尚家摘了一个人物,生力青摘了一枝花。五个怀孕的妇女,各人要了一对喜烛。
    我们这班小伢家,就在龙头下,钻来钻去,据说钻了龙头,就可以得到龙的保佑,一年平安,事事如意。
龙灯进村是不能走回头路的,他们从村东的河边上来,又从村西出了村子。
    那黄文举心想摘一枝花,送给我大姐,在本队熟人面前,又不好意思下手,怕别人笑他。身边大丫半真半假地说:“文哥哥,你也摘一枝绒花给我哉!”
    “真不好意思,没钱。”黄文举笑着摇摇头。
    “小气鬼,我不信你八毛钱都没得,你就是送给我,我还不稀罕呢!”
    黄文举又笑了笑,以作回答。
    龙灯队又敲锣打鼓地离开汪山,到大宋庄去了,黄文举撇开大丫,悄悄地跟了去,谁知他刚站定,大丫就来到他的身边,笑着说:“我知道你喜欢龙灯,肯定要来,我就偷偷地瞟(这里读biào,盯梢的意思)子你,果然被我猜中了。”
    黄文举没奈何,笑笑说:“你真厉害,我服了你。”
    “嘿嘿,想甩了我,一个人来,没那么容易。”大丫说完,又把屁股在他身上蹭了一下。文举似乎习惯了,也不在意。只可惜,自己摘花的想法,今晚又成了泡影。
    这黄文举起了这个心事,也不是什么大的心事,所以他决定要做成。他预计,第二天晚上,这个龙灯队肯定要到钱庄,因为钱庄是个大村子,每家出一点份子就能接一张龙灯帖子。他打定主意,第二天一早,就到综合厂里去了,晚上直奔钱庄,果然那里的龙灯已经开舞了。他终于如愿以偿,摘得一枝绒花,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裹着,揣在荷包里。兴冲冲地从马路上往回走。
    大丫没有看到文举,掉了魂儿好似,她来到我大姐的门前,从门缝里望去,只见我大姐一人在家打鞋底。又转了好几家,也没听见文举谈古的声音。她突然想起,文举肯定是到哪里看龙灯去了,她急忙跑上马路,隐隐地听见钱庄方向有锣鼓声响,便顺着马路往北走,传说小圩那边夜里常常出鬼,平时她听到人家谈鬼时,夜里都不敢出房门。今晚的胆儿突然大起来,其实她一心都在文举身上,压根儿就没想到鬼这个字,哪里有怕的。快到谷墩时,正好碰上文举。
    “这么晚了,你到哪儿去。”文举可能是明知故问。
    “我晓得你,你背着我来看龙灯,是不是的?”
    “不是的,谷墩的队长找我,帮一个人写状子(诉讼书),在那里吃了晚饭,刚刚写好,这不回家了。”
    “我不相信,奈块是写状子,一定是看龙灯。”
    “我都说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这么晚了,我们一道回家吧!”
    “反正,现在没人,我俩到奈过树窠里谈谈。”
    大丫说完,硬生生地拽着文举就走,来到范圩山上,在一棵不大的树旁。猛地一把抱着文举,只觉得那心儿怦怦直跳,呼吸声渐渐的急促起来。
    有虞美人一首吟道:
  红云弦月蓝天笑,暗恋知多少?情心入夜浴寒风,恰似腊梅花影雪花中。    香颜早已为君丽,犹怕遭君弃。露凝青叶梦含羞,试问含羞芳草几多愁?
   



33#
 楼主| 发表于 2016-8-25 20:46:30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风静云闲 于 2017-2-12 10:39 编辑

                二十二  情殇
诗曰:花残弯月下,谁复忆孤芳。不胜清秋冷,难禁细雨狂。
      伤心嫌海誓,恨别妒时长。一把辛酸泪,依稀梦故乡。

  话说大丫将文举紧紧抱住,这
瞬间的爆发使他不知所措,犹如木鸡似地呆在那里。他真的没想到,这乡下的姑娘,竟有这么大胆,为了他而不顾一切。
  一弯新月高挂在天空,四周空旷寂寥,刺骨的寒风宣泄着一种莫名的悲哀。初恋的天真,一幕幕跳入眼帘 。 他们相拥促膝坐,挽臂踏歌行。牵手林间,漫步乡野。那银铃般笑声,曾经让他醉到痴迷,轻轻一吻,使他心动到发烧。然而,一场政治风暴袭来,幸福就在一瞬间嘎然而止。兀立在寒风之中,穿透胸膛的寒意,无情地驱散了他心底最后的一丝炽热。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头脑立即清醒过来。他人依然年轻,可心已不再年轻。他象一只掉进长河里的蚂蚁,波涌浪打,好不容易抓住一根稻草,漂上河岸,还没有找到安居之所,周围险象环生,不容他再有一丝闪失。他拍了拍大丫的肩膀说:“大丫姑娘,别这样,让人看见了多不好。”  
  “我不管,我要嘛!” 她发出微弱而颤抖的声音。
  他必须狠心断了她的念想,他思考片刻便说:“你先放开,我俩坐下慢慢地说好吧!”
  大丫抱了这么长的时间,见文举丝毫没有过分亲昵地动作,那心跳渐渐地平静下来,一听文举要她坐下来慢慢谈,立即松开手,坐到文举的上风头,好为文举挡些儿寒风。
  “大丫,你是有婚约的,你没有解除婚约,怎么能这样呢!”
  “奈个小癞痢头,我一见他就讨厌,文哥哥,我今天说一句话,你记子,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他的。”
  “听说他大大是横山大队书记,你们定婚六七年了,你现在反悔,他们家是不会放过你家的,再说,你大大这一关,你能过吗?” 一提到王大头,文举又打了个冷颤,那张脸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更不愿意多想一会。
  “文哥哥,别管他们,你带我逃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我们可以开荒种地,你在家里烧锅,我一个人种地养你,可好?”
  这就是乡下姑娘的爱的语言,看来她真的可以为他献出一切。可是这种带有乡土气息的爱,一种天真的爱,甚至是原始的本能的爱,他无法消受。他能与她私奔么?不能的,他没有能力跨上那“爱的天梯”。不食人间烟火,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他不是冒险家。浪漫的爱情,早已化成泡影。他不是不须要爱,他须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关爱,他只想要一个安稳的家。此时,他不能说喜欢她,这会增加她爱自己的信心。但也不能说不喜欢她,他怕伤害了她。于是他灵机一动,撒了个谎:“大丫,你还不知道吧!我实话告诉你。今年我是在生书记家过的年,在吃年饭的时候,生书记就把我和莲子的亲事定了。”此话一出,连他自己也懵了,什么慌不能扯,偏偏扯到莲子身上。难道是那杯酒,那张笑脸······。
  大丫一听,如五雷轰顶,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我乃点比莲子孬(音hǎ)些哉!”
  “这不是好与孬的问题,关键是你有婚约。而生书记又是我的恩人。”
  “我娭毑,奈我这片心······” 大丫禁不住地抽泣起来。

  “那边好像有人过来了,” 文举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
  大丫果然停住了,文举顺势拉她起来。
  “你逗我,真不是个好东西。” 大丫就势又把文举抱住。
  “你看,快到半夜了,大丫,我们回去吧。家里人也着急了。”一面说一面扳开大丫合抱的手。牵着她上了马路,直到村口才松开。
  大丫理了理头发,回到家里,只见她娭毑还在堂心纺纱,其他人都睡了。在乡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丫连着文举,有些妇女早就看出来了,不免传到她娭毑耳朵里。她特地没睡,是在等大丫回来。
  “野到奈块去了,又是和小先生在一块吧?你要把握好自己吔,你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大大不把你的腿打断才怪呢!”她轻轻地说,生怕王大头听见。

  “我和莲子在一块,不信你门朝问问,你别听旁人嚼舌条根子(说闲话)。我不会做奈些事情的。” 说完就上床睡觉去了。
  寂静的黑夜,躲在被窝里,她什么都可以想,以前,她的情心,在没完没了地讨厌那“小癞痢头” 中煎熬。直到遇到他,她才体会到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才体会到思念一个人的滋味;才体会到快乐的滋味,尽管她还不知道“爱情”一词。不曾想,荡漾起美丽的泪花,如涟漪点点的思念,却无情地破碎在南柯梦里,终成飘渺,终成荒芜。她的情心,又在为得不到她的“文哥哥”而痛苦。她忽然恨起我大姐来,就是她依仗自己大大是大队副书记,夺了她的文哥哥。她在心里暗暗地诅咒我大姐:“这个臭屄,要是没有你,文哥哥肯定会要我的,乃天下雨被天雷打死,出门被车子压死,脱到水里淹死······”。她含着眼泪在唠叨地默咒声中渐渐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文举就来到我大姐门前,见门已开,轻声说道:“莲子,我能进来吗?”
  “进来,我把你的鞋做好了,不知可合你的脚,正要找你试试呢!”  我大姐正在那里梳头。大姐好像已经把他当成家里人,也不曾避讳。
  “那我得好好谢谢你,我也有东西送你。” 文举从怀里掏出花来,想直接递给我大姐,顺便摸摸她的手。
  “这么好看的花,我喜欢,你就放在桌上,等下我自己戴戴看。”
  文举只好将花放在桌上,大姐梳好头,对着镜子,把花插好,笑着说:“花是好,戴在我的头上不好看吧?”
  “好看,很好看。”
  大姐笑得很开心,她拿出做好的鞋,让文举坐在板凳上试穿,正好合脚。
  “这下好了,省得我跑一趟路,亲自送到你的屋里。” 大姐说完,又把花取下来,插在床头上。
  “我今天早上也不烧锅了,就在大姆妈家讨口稀饭了。”
  大姐仍然是笑。“你天天来都行,大锅饭,煮得多,不在乎你奈一口。”
  于是,他俩一起来到我家堂心,一起吃过早饭,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大丫不象电视上的女孩子,不管男方怎样拒绝,就是缠着不放,甚至寻死觅活的。可她不知道文举说的,是真还是假,她想证实一下。如果是真的,她不会再做白费功夫的事。于是,第二天上午,大丫上工趁休息的时候,把我大姐悄悄地叫到一边,轻轻地问道:“你和文哥哥订亲了?”

  “奈个对你讲的?不要乱说啊!”
  “呵呵,我乱说,是文哥哥亲自对我说的。”
  大姐笑了笑:“你别听他瞎扯(音 chě),肯定是说着玩的。”

  “是就是的呗,还瞒什么呢。”
  大姐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大丫心想,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那边朱大中在催促动工,于是两人一同挑土去了。
  其实,对于这事,大姐心里也没底,她心想,莫不是文举对姆妈提过亲,姆妈已经答应,但还没和自己说,以她的观察,文举对自己好像是有点那个意思。这样想着,又埋怨起文举来,还没有十分确定的事情,怎么能轻易和大丫说呢!咀巴也太不关风(嘴巴顿不住话的意思)了。
  晚上,大姐红着脸来问姆妈:“姆妈,我有一句话问你。”
  “你讲嘛。”
  大姐支支吾吾地说:“听别人说,文举和我订了亲,这事我咋不晓得哉!”
  姆妈心想,没有啊,但见大姐的样子,好像有愿意的意思。就问:“你可愿意哉?这事我早就想问你了,你今天表个态。”
  大姐又笑笑,半天才吐了一句:“姆妈作主就是了。” 那脸越发红起来。
  姆妈晓得她是愿意的了。就说:“只要你愿意,这好事就成了,你别急,噢!”
  “嘿嘿,我急什么东西哉!” 一面说,一面笑着回自己房里去了。
  姆妈找到文举,故意用责怪的口气诘问:“小黄啊,我听说,你在外头和别人瞎扯,说和我们家莲子定了亲,有这回事吗?”   
  文举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她没想到,大丫这么快就来求证他的谎言。毕竟他也是有过经历的人,还不至于十分惊慌,他想了一会回道:“大姆妈,我是说心里话,我很喜欢莲子,我正在考虑,向您和生书记求亲,又不知如何开口,又怕您和生书记不同意,既然有人把这话传到您的耳朵里,这也达成了我的心愿,我今天就向您当面求亲,愿和莲子结百年之好,不知您意下如何!”
  “小黄啊,我呢,也就比你大个六七岁,你是有文化的人,比我懂得多,你谈的奈些古书上,是有像你这样求亲的,可是你落在我这里,奈就要入乡随俗啰!不是我怪罪你,你不该在事还冇定之前,就对外人乱讲,这是一,其二呢,古话说,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你就是喜欢莲子,你也该找个媒人来说,这才是正理。老生好歹也是个书记,总不会把个女儿瞎七瞎八的就送给你吧,外人怎么看呢?”
  “是的,是的,您说得句句在理,莲子对我就像对哥哥一样,我不知道她愿意不愿意!”
  “莲子这孩子呢,听话,只要你喜欢,我也同意,估计老生也不会反对的,所以,你就不必担心她了。”
  “但不知找哪个做媒人最合适,还请大姆妈给我指点一下。”
  “我看,你就找王大娭毑吧!”
  文举得了准信,高高兴兴地去了。

真是:身在异乡地,胜如故里亲。
      天教花月好,枯木也逢春。



34#
 楼主| 发表于 2016-8-25 20:46:39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风静云闲 于 2017-2-19 09:41 编辑

       二十三  大姐出嫁
鹧鸪天:
    千里姻缘一线牵,方知月老是神仙。银花玉树张灯夜,云雨巫山共枕眠。
    迎碧浪,扯帆船。几回魂梦与君圆。今宵笑对烛光照,何惧艰辛度百年。
  
  话说文举出得我的家门,直奔王和尚家,见到大娭毑就说:“大娭毑,我来求你老人家帮个忙?”
  “哦,是小先生,请坐,喝口茶再讲。” 大娭毑很客气地一面倒水一面说:“有什么好事要我帮忙哉?”
  文举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水。“我喜欢莲子,想和生书记家攀个亲,也不知道他家的意思,所以特来请大娭毑帮帮我。”
  “哎呀,这是好事啊,怪不得早上起来,就听到喜鹊叫呢!原来是你的喜事等着我啊!奈我要做个红媒添十岁了。”
  “谢谢,谢谢大娭毑,拜托了!”
  “都是本队人,出门就到,你晚上到我家来吃晚饭,保准你有好消息。”
  文举辞别大娭毑,心里特别兴奋,他知道这事,如果没有意外,十有八九是成了。因为我姆妈的话,他吃得很透。
  这边,大娭毑拿着鞋底,来到我家,一面打着鞋底,一面和我姆妈谈起白来。
  “才下子(刚才)小先生来找我,托我做媒,我估猜是你叫的吧?”
  姆妈笑着说:“是的哟,这个小黄,老梗(老道的意思)得很,在我面前直接了当地求亲,书呆子气。”
  大娭毑也跟着笑起来,笑了一阵说:“也算是经过世面的,又有文化,会讲得很
啰!可惜,他乃里知道我们这里的乡风哦!”  她转而以问:“你家莲子,她心里可愿意哉!”
  “我家莲子稳重,咀巴不说,心里是十分愿意的。”
  “还是莲子好,那个大丫,不成个交易,飞得死,整天在小先生身边徜来徜去,我怕日子久了,会现丑的。”
  “也怪奈个大头,小小的女儿家,就许婆家,又不让男方接回去。实话说,女大不中留。”
  “是的,自家养不起就别养,养着女儿又要靠婆家吃饭,我是看不惯。不讲她了,讲讲你家莲子的事,怎么定?”
  “怎么定,他又冇亲人在这边,还请大娭毑帮他主事哦!我的意思是,能简就简,不过最起码的礼数还是要的。总要给老生的面子吧!”
  “奈你就讲哉,这事不能由我讲吧!”
  “不管怎么讲也要下个定(即定婚)吧,做两套衣裳,我和老小就算一家了,我娘家那边遥天路远的,就算了吧!三爷和她大姑是省不了的,奈要三个挂面茶(最简单的礼物)。”
  “是的,再省也是冇的了,日子就定在正月十八,有兆吧?”
  “有兆,男大女大的,不能拖了。”
  “奈媒人也要成双喃!还有一个是谁呢?”
  “奈个随(音qi)他自己找去,反正是聘媒。”
  “好吧,就这么定了。” 大娭毑说完,带着鞋底回家去了。
  晚上,文举如期而至,大娭毑把下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他说了,王和尚笑眯眯地祝贺,五二子还向他要喜糖吃,大家一起商量下定事宜,关于聘媒的人,文举不避忌讳,选定了老先生。此事暂且搁下。
  
  光阴似箭,转眼又是二三月。此时的乡村便是花的天地。杏花、桃花与梨花,竞相绽放,还有那不知名的小花,漫山遍野,不必细说。单就那铺天盖地的油菜花,业已爱坏人了,如果这时你向那河边上田畈里望去,你立即被那种绿油油,清新纯净的红花草所吸引。红花草,学名紫云英,现在的孩子可能不认识她了。那时的我,徜徉在红花草无边的绿海之中,犹似一叶轻舟,在碧波中荡漾。那卵形的小叶,一片一片沿着纤细的茎对称排列成羽状,好比层层叠叠的绿翅膀,在和煦的春风里,摇曳生姿。这无边的绿映衬无边的黄,真个是美煞人也。当油菜花尚未落尽之时,那边红花草的花儿蓬蓬地开了。只见那伞状轻飏的花骨朵,宛若一只只轻盈的蝴蝶,翩翩起舞,姿态万千。热热烈烈,红红火火,象一床床花毯子,铺满田野。
  这文人从不赞咏的红花草,可是一季早稻的肥料啊!她甘愿埋在泥土下,腐烂自己,营养水稻。所以,那时的早稻,基本不用化肥,也能获得丰收。将近四月天,当你走在犁过的水田埂上,你会闻到一股特殊的气味,请你不要讨厌。那是红花草的灵魂在飞向天堂。
  田头炮竹震天响,那是在开秧门,人们赤着脚,下到冰冷的水田里,拔起青青的秧苗,扎成秧把子,再移栽到大田中。
  大姐今早的秧草(用来扎秧的稻草)带得不多,一会儿就用光了。她看见右边的秧苗上,不知是谁放了多余的秧草。就问:“这是谁的秧草,把一点给我,好不好?” 讲了两遍,见无人应答,她就随手拿了一些。刚拔了两个秧把子,就听大丫在那里吅(意思是骂,音xuān)道:“乃个臭屄把我的秧草拿走了哉,我的东西都好些,说抢就抢,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乌七八糟的乱吅。
   自从大姐和文举订亲以来,大丫心里就堵得慌,又无处发作。当大姐问话时,她故意不做声,让大姐拿她的草,自己好趁这个机会,翻肠倒肚,把那股莫明的恼怒,全部吐出来。
  大姐无端遭吅,很是气愤,立即回道:“小屄丘子哎,我拿秧草时,我不是问了啊,你耳刀,草把窒(塞的意思)子吧!”
  她俩人一来一往的对吅,那大丫咀巴特快,我大姐吅一句,她能吅三四句。大姐气不过,拿起秧把子朝大丫砸去。大丫马上反击,两个姑娘家纠在一起,扯打起来,其他人都放下手中的活,一齐赶过来把她们拉开。她俩已经成了泥人。还相互对吅,吅声不堪入耳。
  那边王和尚听到这边喧闹声,立即赶过来。口中吅道:“两个小死屄丘子,做事不用劲,吅架一饱的本事,家去,今天一人给我扣两分工。”  她俩见队长来了,各自收敛,一边小声吅,一边往家走,梳洗去了。
  大丫发泄了心中的怨气,觉得轻松多了,过了两天,她又向我大姐认错,两人又重新和好如初。
  自从文举和大姐定亲之后,姆妈就要我改口叫文举大姐夫。他俩的婚期定得很特别,五月初六,端午后的一天。这为大姐夫省下许多钱,看节,朝接和送三子(新婚前三天,男方向女方送彩礼叫送三子。)一道汤。 在办喜事的时候,姆妈很注重面子,不求里子。名义上是一担三子,那稻箩底下垫的却是稻草,一个偌大的尖包,里面只装一个饼子,八个小糖,两个稻箩被染得红彤彤的,上面贴着红纸,写着八个大字:“花好月圆,白头偕老”,自然是大姐夫自己的杰作。实质的装潢门面。而大姐夫挑回去的,是实实在在的一担嫁妆。为了让大姐多子多福,连子孙桶(马桶的喜称)里的鸡蛋都比别家装得多。村里人都说:“也就是老生家,贴着钱,把个女儿嫁(音ga)给外乡人。”
  大姐夫忙着布置新房,双喜字是自己剪的,婚联是自己写的。
       大门对联是:一世良缘同地久,百年佳偶共天长。
       房门对联是:文举临风吟雅韵,青莲出水显娇柔。(为此大姐改名为青莲)
       蚊帐上也有一联:珠连似漆,壁合如胶。
  不管是谁家嫁女儿,村里各家都要送茶,有的送一碗糖水蛋、也有送一碗鸡蛋挂面之类的食物,我也沾光吃了不少。初六那天,小娘烧锅,姆妈在大姐房里陪着她。大姐经过十几天的休息,过得粉嫩脂白的,比以前更好看。吃过午饭,姆妈吩咐小娘,拿来一张簸箕,放在床前的地上,姆妈把大姐从床上扶到簸箕里,自己就哭起来,大姑也来陪着哭,大姐自己也哭,据说这叫哭嫁。大娭毑帮我大姐绞了脸,搽了香粉,涂了些胭脂,再戴上绒花,身着一件大红绸子旗袍,(据说是文举父母在他二十岁时,就为未来的媳妇预备的。),脚上穿的是大姐自己亲手做的红灯芯绒单鞋。此时的大奶,和唱戏的花奶奶一样,特别漂亮。
  下午五点左右,大娭毑和老先生两个媒人催着发轿了,(这里一种说法,实际上大姐没有坐轿,意思就是催着出门。) 催了三四遍,大大才进得房来,从簸箕里把大姐背在肩膀上(这种做法是女儿不带走娘家一点土。),大姐是长女,没有哥哥,所以只能靠大大背了,她在大大的肩膀上还哭哭啼啼。大大一直把大姐背到七株园边的路上,才把大姐放下,由大娭毑牵着她走。我手里拎着一个镜包,作为送郎舅的跟了去。本来从我家到大姐夫家,不到一百米,可是按照风俗习惯,新人进门时,必须迎水上,所以先把大姐送出村子,再转个大弯,从新修的水库埂上走过,沿着小路,一直走到高塘埂,方才进村,一路上许多小鬼吉(即小朋友)追着打,幸好有大娭毑护着,总算没出意外,平安地来到大姐夫的门吕。大姐夫早已在门口等着,大姐一到,就直接将大姐背到新房里。

真是:
初渡鹊桥华露浓,关雎诗咏洞房中。
一池春水风吹皱,满树桃花日照红。
35#
 楼主| 发表于 2016-8-25 20:46:48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风静云闲 于 2017-3-2 07:09 编辑

                        二十四  这个夏天               


诗曰:昨夜依稀梦少年,醒来老眼泪花含。
         聚朋共享苦中乐,登岸同猜水中天。
         牛背偷桃从计议,河心抓鲤获嘉言。
         高跷斗雪幻烟去,何日重回那日顽。


    大姐婚后,小两口恩爱无比。不必细说。初夏,雨后的晴天总是那样清晰和明媚。阳光不浓不淡,不温不火。空气中散发着迷人的风采,大片的青绿衬托着姹紫嫣红的芬芳,有如一幅美丽的风景画,柔和又动人。来回的沐浴在栀子花香的纯味里,听着鸟儿的歌唱,真叫人似醉如痴。有一种鸟儿的叫声,是与一种花相关联的,那白里透红的十字花,有铜钱大小,成片地开在地埂上。我们都叫它“打花碗”花,因为这种花开后,那鸟儿的叫声就响彻云霄。我们模仿那鸟儿的叫声是:“你娭丑屄(音pi)打——花碗”。后来,我在有关藉书上,看到古人描述一种鸟的叫声为:“行不得也哥哥”,我怀疑就是这种鸟儿。现在,我只听到有一种鸟儿的叫声与其相似,但没有后面的拖音,是不是那种鸟儿的变异,不得而知。
  我七岁了,成了打野的孩子,小鬼吉玩的各种游戏,我已经很精通,整天在外面贪玩,不知道归家,时常让姆妈到处叫唤:“小宝哎,回家吃饭啰。”
  早稻熟时,蚱落子(夏蝉)漫天嘶鸣,时常捉来玩耍。有些蚱落子趴在很低的树干上,大人们一伸手就能捉到。可是我们不行,不过小鬼吉也有自己的办法。我们用一根细竹竿(或一根粗芦柴。) ,用刀劈开一小截,再取一根三寸长的小棍儿,将劈开的部分撑开形成一个三角平面,把这个做好后,就去绕上蜘蛛网,通常要破坏三四个蜘蛛网,才能使三角平面蒙上一层厚厚的蜘蛛网。
  你听,高塘边柳树上,就有一个蚱落子在叫,我拿着做好的工具,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准它,将竹竿顶端的三角平面,悄悄地伸过去,由于不用爬树,那呆头呆脑的蚱落子还以为是树枝在摇动呢,我猛地用三角平面压在它的身上,等它发觉上当时已经晚了,它的翅膀被蜘蛛网牢牢地粘住,任凭它如何扑腾,也不能够挣脱。我把它取下来,掐断它的翅膀,装在瓶子里。如果用这个工具去捕捉蜻蜓,十有八九是逃不脱的。
   我正在得意的时候,大孬子来了,不屑地说:“这有什么意思,我带你捅(音tōng)蟹(音hǎi)子去,烧着吃,好香。”
  我吃过烧蟹子,晓得那滋味,我特别喜欢吃烧蟹脚,一想起来,口水满口,咕嘟一声咽到肚里去了。不过,自己从来也没有捉过蟹子,所以连声说:“好的,我跟去。”

   我们要抓的,不是河蟹,也不是溪蟹,而是田蟹。白天,它们通常是躲在洞里,蟹洞都在田后埂底下,很深,洞前有一滩灰白色淤泥。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些,只要一看见小洞,伸手就往里插,往往是空的。看看大孬子,他已经抓了两三只。 我正愁抓不到蟹子,也许是老天助我,脚下就有一只蟹子在慢慢地横行着。我喜出望外,伸手把它捉住,原来是一只软壳蟹子(刚脱去甲壳的螃蟹),好歹也算是抓了一只。我用稻草把它捆好,再去寻(音qín)蟹洞。我看见一个较大的蟹洞。伸手插进去,居然是一条大水蛇,它呼地一下窜出来,我随后就追赶过去,它又钻进另外一个洞里,我迅速地抓住了它的尾巴。使劲往外拉。一边拉一边喊:“我抓住一条大蛇,大孬子,快来帮我。” 大孬子连忙跑过来,我们俩人一起用力往外拉,也拉不出这条蛇,可见它附在洞壁上的力量有多大。还是在那边田里挑稻把的五二子赶过来帮忙,才把它拽出来打死。这条蛇足足有二尺多长。“呵呵,小宝的胆子真大,了不起。” 。听到五二子夸我胆大,我很得意。村里没有人敢吃蛇,只有大姐夫不怕,他喜欢吃蛇,他还当着人面,生吞蛇胆。可惜天热,他又不在这里,只好让它腐烂了。
     下午,大孬子又约我到河底下去玩,我不会水,只能在看得见底的浅水里学着划水。大孬子的水性好,那河的深水区有打鱼人放的卡子,他一个猛子扎到水底,今天运气好,有一个卡钩上已经钓了一条鲤鱼,他把鱼取下来,游回岸边,将偷回来的鱼,埋在泥巴里。那边看卡人的小船已经划过来,但是没有发觉。大孬继续下水,拉来许多菱角菜,我就在上面摘着鲜嫩的菱角来吃。那年头,农村里的粮食不是很充足,父母们只让小孩子吃个六七分饱。所以小鬼吉们都在外面打野食,河里能吃的食物很多,有鸡头果,鸡头梗,藕荇菜和菱角等······,不枚胜举。
    这时候,秋桃骑着老水牯过来了。我玩得很兴奋,一见到牛来,就要来牛绳,爬上牛背。谁知,老水牯刚歇轭,天气又热,急切地想打冷,直向河里冲去,一下子把我抛到水里。那处水足有一米五深,我的脚不能着底,双手乱划,这可把秋桃吓坏了,大叫:“大孬子,快来呀,小宝脱到水里去了。” 幸好大孬子离我不远,很快地就跑过来,把我拉上岸。我已经喝了两口冷水,心在嘭嘭直跳,半天说不出话来,感觉鼻子呛得难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差点哭出声来。
   太阳快下山了,只见平子大叫着奔来。“小宝哎,快家去哟,你姆妈又生了一个小小宝。”  我的坏情绪一下子大逆转,立即兴奋起来,飞快地向家跑去。
  还未进家门,就听到小弟的哭声,好像被人打了一样。奶奶说过,小孩子的屁股是青的,那是阎王在他出生之前打了一巴掌。这回,那可恶的阎王,一定是把我的小弟打狠了,所以大哭不止。也许是巧合,当我走到床边时,他突然停止啼哭。姆妈笑着说:“哎呀,小弟想大哥,大哥回来,小弟就不哭了。”  姆妈看到我浑身透湿,连头毛也是湿的。就问:“小宝,你搞水了。”
  “没有,我在水边上站着,是他们用水泼的。”  我在扯谎。
  姆妈也没理会,一会儿小娘端来糖水蛋,我很快地吃完了。
  “小宝,你现在做哥哥了,以后,你要好好带小弟噢!”  大大笑嘻嘻地拍着我的脑袋说。
  我点头“嗯”了一声。
   小弟的头长得很小,比洋娃娃的大不了多少;脸圆圆的,红红的,像只大苹果。现在,他睡得很甜,两只眼闭得紧紧的,像两条线;小嘴巴经常一动一动,好像在吃奶。他里面系个红兜包,鼓囊囊的,那是压脐带的厚布所致。外头穿着单的毛褂和毛裤。
  我非常喜欢小弟弟,心里不停地念叨:“我的好小弟,你千万别死,噢!我保护你,老菩萨也保佑你。” 我也不打野了,每天在家看着小弟弟。
  桃子姐从她家婆家回来了,天天带着作业本到我家来写字。并且和我玩挖子游戏(用石子做游戏)。 有对个子,是用食指弹,让两石子相撞。平三子,也是用食指弹,让一个石子一下子能撞上另外两颗石子。有捡蛋游戏,取三颗石子,两颗在手,一颗在地,玩时,上抛手上的一颗石子,同时把手里的另一颗石子与
地上的那颗石子对换,还必须把上抛的石子接住。咀巴里还念口诀:
  “鸡生蛋,鸭生蛋,捡一千,剩一万,捡一个,捡两个,捡三个,捡四个,捡五个······” 一路数下去,到死为止。可定整数两百或三百,谁先捡满谁就赢。
  还有小一子的游戏,这里就不细说了。每次游戏,都是桃子姐赢。而大孬子他们,经常在桃园里偷桃子,带回来给我吃。
  我的项圈是锁命的,姆妈让我取下来给小弟戴。继大姑和大姐送众米之后,老姑也送众米来了,一见到小弟戴着我的项圈,立即取下来,戴到我的老颈上。说:“这是我送给小宝的传家宝,天王老子也不给。” 姆妈和大大也无话可说。
  第二天,老姑又带着一大腰篮众米,拉着我到三姨家去。三姨家就在杨家咀,以前我跟大大和大姐夫去过多次。路,我自然是熟的,
  三姨夫是织布的机匠,他和三姨本来都是国家工人,去年按政府政策下放到农村,得知枞阳这边比无为好,就来找我大大,落户在新庄大队。为大队综合厂织布。全大队妇女纺的纱,几乎都被收购到这里。那时,新庄农民做被用的老布,也叫土布,都是在这里买的。三姨今年也生了个女儿,和我小弟弟差不多大。她的奶也很多,小表妹吃不了,我去时,三姨也要我吃,我是乐不嫌多,含着她的奶头就嗍。
   “丑呀!丑呀!,嗍我妈大奶呀。” 三岁的表妹,用手刮着脸蛋,在嘲笑我。她叫斯琴,不喜欢嗍奶。
   “嘻嘻嘻”我以笑脸来回应她。
   “谁象你这么傻,小宝,别理她,你喝。”三姨妈摸着我的头安慰我。
   我带着老姑,参观了豆腐坊,酒厂和窑厂。还在大姐夫的办公间坐了一会,我们在三姨家吃过午饭才回到家里。

天街月色冷群星,卧看空飘点点萤。   
最笑友朋追不及,花间跌倒唱歌声。   
--注:家乡人把哭叫作唱鼻涕歌。   
36#
发表于 2016-8-26 08:30:27 | 只看该作者
没看见文字,很遗憾!
37#
 楼主| 发表于 2016-8-28 15:04:00 | 只看该作者
香雪婉儿 发表于 2016-8-25 19:57
请老师把文本复制一遍,大家共赏。

谢谢,已经复制了。
38#
发表于 2016-8-28 18:08:36 | 只看该作者
风静云闲 发表于 2016-8-28 15:04
谢谢,已经复制了。

这样好多了,看起来多方便
39#
 楼主| 发表于 2016-8-29 19:38:58 | 只看该作者
香雪婉儿 发表于 2016-8-28 18:08
这样好多了,看起来多方便

谢谢,占了许多坑。
40#
发表于 2016-8-29 21:57:11 | 只看该作者
“-------”这用法不妥,个见,供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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