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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缘分叫无缘
牛财最近心里烦透了。
牛财心里一烦就要喝酒，一喝酒就要骂人，骂完人就摔盘砸碟，之后便伏在那张跟随了牛财二十多年，还是牛财的爷爷给刚参加工作的牛财打的快脱完漆的红色槐树桌上呜呜的哭起来。牛财的哭很有特色，先是低声幽咽，让人感觉是余音绕梁，连绵不绝；然后音量逐渐放大，偶尔夹杂一些抽泣声，有起有伏；最后是放声大哭，如高山流水，如大江东去。
有时，牛财一哭，隔壁的宋妹会过来劝，宋妹越劝牛财便哭的越凶，最后连宋妹也跟着哭，可宋妹一哭，牛财便訇然歇了，回过头来劝宋妹。一边劝，一边还一个劲的自责，真丢人，酒又多了！
牛财所在的江海路原来是全市最繁华的地段，这几年来，由于种种原因，这条路逐渐没落起来，象大清朝到了爱新觉罗•溥仪的手里一样，一点人气劲儿都没有了。牛财所做的液化气生意也一落千丈，好像人们一夜之间都不食人间烟火了似的。原先排着队挤着喊着要牛财关照关照的景象一去不复返了，三五天能有个人来灌瓶气，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怎么又涨价了，这日子还让人过不。牛财苦笑着：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牛财也想过搬到繁华的开发路人多的地方，可那里的房租贵的吓人不说，换个新的许可证，就够牛财跑的了。牛财本身有残疾，三岁上患了小儿麻痹症，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底的，原来的老证还是液化气公司没有倒闭之前主任给换的，望着证上那鲜红朵朵的好几个公章，牛财当时感激得就差一点没给主任跪下。再者，近几年来液化气一涨再涨，很多家庭都改烧电了，就算是搬到开发路生意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最让牛财下不了决心搬的还是隔壁的宋妹。
宋妹和牛财做邻居，算起来也有几个年头了。宋妹的老家在与江海路一江之隔的江心洲，没到江海路之前宋妹在江心洲镇政府边开了个理发店，据说手艺不错，生意也挺好，宋妹的丈夫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家里不愁吃，不愁穿，两口子日子过得也很平实。可好景不长，结婚三、四年了，宋妹的肚子愣没见动静，两口子跑了不少大医院，钱没少花，检查双方都正常，可就是弄不出伢儿来。宋妹的丈夫倒没什么，可宋妹挂不住了，公婆及邻里的风言风语，让宋妹看到下蛋的母鸡都觉得燥的慌。
因为在镇政府边，宋妹的理发店人气一直很旺。理发的人以学生、老师和镇政府的干部为主，有时连新来的桂镇长也来理发。桂镇长皮肤白里透着一点点的红润，人长的是剑眉星眼，方脸阔腮，气宇轩昂，一看就象个干部。人还特别的随和，每次来都问长问短的，问得宋妹心里象十二只爬虫在爬，痒丝丝的。渐渐的，宋妹心里竟然有一种期盼的感觉，期盼什么呢？宋妹也说不清。
桂镇长倒是越来越勤了，人多的时候修个面，人少或没有人的时候就洗个面或捶个背什么的，照样还是问长问短。宋妹说：“没想到桂镇长还挺关心人的！”桂镇长说：“也就是你，其他的人我还谈不来呢！”宋妹总感觉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但不知道怎么发生。
终于一个月黑风不高的夜晚，宋妹这天关张的迟，没有回家。十二点多钟了，宋妹躺在临时的行单上，就听门外有脚步声。宋妹屏起耳朵，听见脚步走到窗前停了，宋妹起先很害怕，心想这么晚了会不会是坏人？宋妹屏住了呼吸，就听窗外有人喊“宋妹开门，是我，桂常春”，桂镇长大名叫桂常春，接下来的事情宋妹在好多年后都想不通，那天晚上，听到了桂镇长喊开门，她怎么连想都没有想就去开了门，而且还留桂镇长过了夜。桂镇长告诉宋妹，省计划生育工作组来镇里检查，他陪省里面的人喝酒，喝多了，回不去了。桂镇长还告诉宋妹，他打第一眼看见宋妹就喜欢上了宋妹。最后桂镇长对宋妹说别看他的老婆还是个副科，一天人模人样的，其实她有严重的妇科病，他都有一年多没跟妻子同房了。接下来的事情就那么顺理成章，顺利得连桂镇长都感到吃惊，心想这个宋妹会不会是个卖的？可是当他拉开灯，他更加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原来宋妹洁白的行单床单上殷红一片，分明是一个处女之身！桂镇长惊讶的同时感到后怕，一个结婚了三四年的理发的怎么还是个处女之身，这会不会是个圈套？桂镇长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就见宋妹掩面在那儿抽泣，桂镇长只好去安慰宋妹：“不哭，不哭，都是我不好，我欺负你了，以后再也不了！”宋妹边哭边说：“你把我弄痛了，我家的那一位可不是这样弄我，他弄的也痛可不象你这样撕心裂肺！”桂镇长听完宋妹的话真是哭笑不得——怪不得这么多年来宋妹一直生不出伢儿来，原来宋妹的丈夫搞错部位了。想到这儿，桂镇长不由心头一阵狂喜。
后来，宋妹就经常在理发店里过夜，偶尔也会回一两次家，这边桂镇长镇里是经常检查。直到有一天的晚上，桂镇长的夫人带着小姨子和小舅子，堵在了宋妹理发店的门口，小姨子把宋妹的头发差点没扯了个净光，全镇的人都知道了宋妹和桂镇长的事。这时，宋妹的肚子都有点大了。后来桂镇长调离了江心洲，宋妹尽管丈夫一再表示谅解，她还是和那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离了婚，把整个一个店就搬到了牛财的隔壁，就这样宋妹就和牛财做了邻居。
宋妹刚到牛财隔壁的时候，还经常有一些人来闹事，今天是桂镇长夫人家的那边人，明天是宋妹原来的丈夫家的那边人，有时就连宋妹的娘家的人也来闹，弄得连牛财生意也没法做。终于有一天牛财看不过去了，他拎了一把菜刀，一瘸一拐地冲了出去，差一点就摔在了闹事者的面前。他努力地站住了，扬起了菜刀大声地骂道：“你们都给我滚，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娘们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冲老子来，老子把你们全劈了！”一边骂，一边就真的挥起了菜刀乱劈，吓得一帮闹事的人作鸟兽散了。为此，宋妹对牛财很是感激。
宋妹和牛财的关系进一步发展是在宋妹生产的时候。那天正好是腊月二十九，那年没有三十，腊月二十九就是年除夕了，这一条街上所有的店面几乎都关张了，牛财本来每年腊月三十都是回乡下和爷爷一起过的，下午四点的时候，他看隔壁的宋妹一个人在那里挺着个大肚子还在给客人理发，他就打了个给爷爷，说明天正月初一回去给爷爷拜年。牛财拾掇了几个菜，心想宋妹肯定也是不回家过年了，呆会儿就喊声宋妹一起吃个年夜饭。这时街上的鞭炮都陆续地响起来了，牛财一边收摊子，一边就在等着宋妹关张。突然，隔壁等理发的人都呼啦地跑了出来，边跑还有人边喊：“不好了，不好了，出人命了！”牛财赶紧一脚高一脚低地瘸进宋妹的理发店，只见宋妹双眼紧闭，半倚半倒的歪在客人理发临时坐的沙发旁边的地上，右手拿着个理发用的小不锈钢剪刀悬在右腿边，左手撑在地上，一把小牛角梳子就在手旁边，可能是想努力地站起来，但没有站起来，屋子里是一地的碎头发，还有一个系着白围裙剪了半边头发的客人在团团转：“这怎么办？这怎么办！？”牛财说：“怎么办，怎么办！先救人要紧！”说着赶紧把宋妹扶起来坐到沙发上，立马拨打了120，然后倒了杯热水又在宋妹的厨房里找了点红糖，和匀了喂宋妹一点一点地喝了下去，好大一会儿宋妹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这时120的人也来了。为了感激牛财的救命之恩，宋妹给儿子取了个名字叫宋财，还认牛财做了干爸。牛财自是乐得合不拢嘴，宋妹整个一个月子几乎都是他伺候的，他俨然就是宋财的亲爸，宋妹的丈夫。
牛财的父母去世的早。四岁上母亲“大肚胀”死了，七岁的时候生产队做队屋，父亲和队长几个人一道到县城轮窑厂买瓦，没有搭上早班的客车就坐三轮车，一个下坡，刹车不灵，车子翻了，一车的人都没事，大家都惊魂未定的走出来了，司机还说万幸万幸没有伤着人，于是互相拍拍身上的灰，老队长拍到牛财父亲的胸前时一下子傻眼了，分明是一根断了钢筋插在心脏的那个部位！后来牛财只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四方的盒子，爷爷对牛财说你爸爸就在这里，七岁的牛财就剩下爷爷唯一的一个亲人。
脚有残疾且家境贫寒的牛财，读书非常的用功。他从不乱花爷爷的一分钱，腿脚不便，别人玩的时候，他都是在看书，小学到初中他的成绩在班上总是名列前茅。初中中考的时候，牛财更是惊人--全县第三名。这时的牛财面临着抉择，老师和一些好心人建议牛财上本县的省重点高中，将来考个名牌大学不成问题；但是牛财的成绩可以直接上中专，念个三年书将来毕业就可以分配工作，而且如果报考农校还不需要家里拿学费和生活费。爷爷年事渐高，牛财是“叫花子烧粑等不热”，为了可以早点出来工作，为了节省一个月二三十元的生活费，牛财也顾不得许多了，填了省里的农校，毕业后就分到了当时的液化气公司。
尽管小伙子长的很帅，一米七五的个头，五官端正，但身有残疾的牛财却迟迟没有处成对象。到了当婚的年龄，媒人说了几个女孩，一听说有残疾跑得比兔子还快。有一个乡下的女孩说愿意见面，见了面，女孩也愿意处，接触了一段时间，女孩同意和牛财“下定”，但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许牛财养乡下的那个“老不死”的，牛财当时气的没有一脚把那个女的踹死！因此在宋妹到来之前，牛财铁了心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宋妹的到来，牛财刚开始也没觉出什么不一样。但随着交往的深入，牛财觉得宋妹也是一个苦命的人，一个人挺着个大肚子，让人戳着脊梁骨不算，还要做生意，隔三差五还有人来寻事。但自从那一次出头以后，宋妹对牛财很有好感，店里电动剪子坏了，保险丝断了等等什么一些宋妹干不了的事，都喊牛财帮忙，牛财也是乐此不疲。宋财出世后，两人更是走的近了，牛财甚至在憧憬着和宋妹举行婚礼的样子，宋妹在心里也觉着牛财是个好人。
转眼小宋财就两岁了，小家伙长的是虎头虎脑的，浓眉大眼，方脸阔腮。一天下午，小宋财正一个人在店门外玩，牛财和宋妹两个人店里都没有生意正在宋妹理发店里聊天。这时只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店门口,车上下来一位体态丰腴的老年妇女，径直走到小宋财身边，一把抱起宋财就亲了起来。宋妹撵出去说，干什么，干什么，你认错人了吧？老妇人说，一点也不错，你就是宋妹吧？不瞒你说，我就是桂常春他娘！你看这个孩子长的多象我们常春小时候，我要谢谢你给我们桂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宋妹睥了老妇人一眼：哪跟哪儿呀？这是我的儿子。桂常春，我不认得！老妇人一脸的不屑：哟，哟，哟！你是个什么货色我还不知道？你就跟我装吧，告诉你，这个孙子我是要定了，不管是玩黑的还是白的，我都要把他抱回家去！而且不许你告诉我家儿子和媳妇，否则小心你的小命！今天来是和你打个招呼，三天后是黄道吉日,我来领人。你去打听打听，还没有我要不到的东西！说完在小宋财的小脸上又亲了一口，把小宋财放到了地上，上了车扬长而去！
宋妹问牛财怎么办？牛财说，不要怕，她要是敢抢人就报警，难道没有了王法？宋妹说，那不行。她听桂常春说过，桂常春的父亲原先是县里的县长，老妇人非常的跋扈，桂常春的老婆有病没能给桂家传宗接代，老太太想孙子都想出了病，是什么都做的出来，到时要是警察来了向着老妇人怎么办？牛财说那就跟他们拚了。宋妹看了看牛财，说那也不行，拚不过他们的。干脆我到哪里去躲一下吧。宋妹的娘家是不能去的，自从宋妹和桂镇长的事情传出来后，宋妹的父母兄妹亲戚都觉得宋妹丢了他们的脸，早就断绝了关系。牛财说那你就到乡下我爷爷那去躲一下吧。
说走就走，牛财找了个小面包车，宋妹拾掇好一些日用品、换洗衣服，连夜就送到了乡下的爷爷那里，弄得村子里的人还以为是牛财讨了老婆生了孩子了。
三天后的上午，老妇人果然带了一帮人来了，见宋妹的店卷闸门紧闭，破口大骂：躲，躲的掉，躲到B里老娘也把你抠出来！让老娘找着了，不把你个小秋子撕烂了才怪！临了，还把宋妹门上面的理发招牌扯了，把门口的标志灯砸了。牛财说你们怎么能砸人家的东西？老妇人说，你给我闭嘴，少多事，小心我把你的那条腿也打折了！
宋妹到乡下约莫过了半个月，一天早上,牛财接到了宋妹的，叫他赶紧到县医院急诊室来。牛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坐马自达匆匆忙忙赶到急诊室，只见小宋财双眼紧闭，小脸焉吧拉几地，宋妹搂在怀里，一个劲儿地在哪里抽泣。原来，宋妹到乡下没几天，小宋财就有点低烧，起先宋妹没在意，心想小孩子，有点烧，估计没什么大病，过几天肯定就会好的。可是再过几天，宋财走着走着，好好的就摔跟头，摔着了的地方要么是一个大红印子，要么就是渗血，还吃不下去饭。颈子上出现了硬块，捏着就跟核桃一样硬。牛财的爷爷说，这孩子不舒服不能拖，要看。这天早上，小宋财竟然昏过去了！宋妹跑到村长家里打了120，就到急诊室来了。
接诊的医生给宋财抽血化验，怀疑是白血病。县医院没有能力医治，要到上海，北京等大地方的医院去治疗。宋妹离婚时几乎是净身出户的，后来又做了个月子，这两年边带小孩边理发，身上没有多少积蓄，牛财把这几年做生意余下的全都拿出来还不到两万元，刚够小宋财维持术前的费用。这时，宋妹想到了桂常春他妈。
桂常春的娘在得知宋妹的来意后，用手指着门外说，走，走，你给我出去，我们不认得你！为了救孩子，宋妹也顾不得许多了，扑的一下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地说，您就看在这孩子也是你桂家的后代的份上，求你们救救他吧！钱就当是我问你们借的，我一定会还给你们的！桂母说，还，你拿什么还，你这个条把星，你赶紧给我走，天知道那是你和谁混出来的野种！再不走我就报警了！说着还真的拿起了。宋妹只好含着泪离开了桂家。
二人东拚西凑，好歹算是凑齐了第一次手术的十万元钱，但孩子的病情并不稳定，常规的药物治疗和营养都需要钱，该想的法子两人都想了，看着宋妹愁眉不展的样子，牛财只有自怨自艾，恨自已不是大款，无力回天。
就在这个时候，牛财感觉到宋妹有些异样了，看自己的目光总是躲躲闪闪的，牛财想问宋妹，可他又不知道怎么问。一天晚上，牛财洗完脚，准备上床睡觉，这时宋妹在外面喊门。牛财以为是小宋财怎么样了，赶紧开了门，只见宋妹穿着一套十分入时的裙装，描了眉,涂了口红，格外一幅楚楚动人的模样，站在牛财的面前。宋妹推着愣在那里的牛财进了屋，随手拉上了门。然后就在牛财面前一件一件地脱自己的衣服，牛财紧张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尽管牛财在心里不止千百次想着与宋妹发生关系的样子，但他绝对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而且是在现在这个时候。不，不，不......牛财一边拚命的摆手，一边嗫嚅着近乎结巴了。
宋妹说，牛财哥，你是个好人，要是宋财不生病，我肯定会嫁给你，但是现在不行了，我要救我的孩子。桂常春是碰过我，那是我自愿的，但我觉得我的身子还没有脏，现在我要把我这还没有脏的身子给你，给了你后，我就没有遗憾了。宋财的病花了你许多钱，只要我不死，我都会还给你的，如果有来世，我会做你的妻子！
两人哭着抱成了一团......
第二天，牛财就见宋妹门前的招牌换了花样。原来的理发二字改成了美容，玻璃门贴了齐人高的玻璃纸，晚上的灯光也变成了暧昧的红色，偶尔有几个人獐头獐脑地往里蹿,又鼠眉鼠眼溜走了。牛财明白了，宋妹为了救宋财，豁出去了。
每每有人进出宋妹的理发店，牛财就觉得心里在滴血。上天把宋妹送到了他的隔壁，他们俩算是有缘了。两个由互相同情到互生爱慕，也算是有分了。然而如此有缘分的两个人最终却不能在一起。经此一役，牛财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他觉得这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唯有这酒是真的。喝完酒，他可以哭，可以骂，可以把一切东西都毁掉，发泄过之后牛财觉得心里舒畅多了，他可以倒头睡上一觉，世界在牛财的大脑里也就成了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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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12 10: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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