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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立梅作家作品集(每日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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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16-2-10 19:35:1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华园梦 于 2016-2-11 10:03 编辑

    丁立梅,江苏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丁立梅的作品,尤其散文,深受广大读者所喜爱,包括本人在内。丁作家作品,很多被选为全国中考试题,也被不少读本选用。多年来,本人收藏多篇,现借缘网平台作以收储,同时供缘友们阅读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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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26 23:52:1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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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11 08:02:28 | 只看该作者
[quote]夕子 发表于 2016-3-10 16:40


丁的文,我非常喜欢,还曾给她写过信,交流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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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10 16:40:4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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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楼主| 发表于 2016-3-10 09:08:33 | 只看该作者

裙裾飘舞的夏

1
  冬天。黄昏。太阳像一枚红枣似的,缀在远天。八岁的她,执着成绩报告单的一角往家飞跑。老师说,从明天起就不要上学了,放假了,要过年了。她小小的心,立即激动得想飞出来。她是喜欢过年的呀,不知掰着小指头在被窝里数过多少回了。她想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要过年了呢,母亲知不知道呢?
  推开院门,一壶水正在炭炉上“咕咕”地泛着热泡泡。母亲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母亲的脸上没了平时的笑容,眼睛红红的,像刚哭过。她有些怯怯地走近母亲,给母亲看成绩单。母亲没抬头看她,她就一直把成绩单举着,有些固执地要母亲看,说,妈,老师说我考得好呢。
  母亲突然出人意料一抬手,把她推搡了一下,怒道,滚,你们老的小的,没一个好东西。她的身子经意外一推,迅捷向后倒去,碰翻了炭炉上的水壶,一壶滚水,不偏不倚,全淋到她的一条腿上,无数根钢针立时刺进肉里面去了呀,她当即疼得大哭。
  吓坏的母亲手忙脚乱给她剥衣服,但衣服粘着皮肉,怎么也剥不下来。最后衣服褪下来,她的一层皮也跟着褪下来了。

2
  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了,她躺在上海中山医院的病床上,心里面充满绝望。一个八岁孩子的绝望,竟也是深不见底的。她整天不说话,任母亲低声下气跟她说什么,她也不理。父亲来过两回,母亲把病房门关上,不让他进。他们在走廊上吵,吵过之后,母亲回来,眼睛是红肿的。母亲自从她的腿被烫伤后,泪就一直没干过。她只是漠然地看着。
  只在每次护士来换药时,她才会发出声音来,是嚎叫。她叫,阿姨,求求你,我不换药了。整个医院走廊上都充塞着她绝望的哭叫。八岁的孩子,忍受疼痛的毅力毕竟有限啊,每一次换药,都像把她丢进炼狱一次。她听到邻床的老太太站在她床边啧嘴,叹息,摇头说,唉,可怜的孩子,怎么烫成这样?像剥兔子似的。
  事后,母亲把外祖母陪嫁的一对金耳环卖了,给她买骨头熬汤喝。她闭紧嘴巴不喝。她看见母亲伤心,心里竟有一丝说不出的痛快。
  父亲再没出现过。
  母亲一下子衰老了许多,头发里,已隐约有白发出现。
  邻床的老太太偶尔会劝母亲两句,劝的话,她不大懂,说什么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母亲只摇头哭,说,他在外面有人了。
  她不懂父亲在外面有什么人了,她懒得去理会。
  病房外,长有几棵树,很高很高。冬了,树上的叶全落尽了,只剩光秃秃的枝丫,齐刷刷地刺向天空。天空是高而白的,充满忧伤和凄清。
  那些绝望的日子,在她长大的记忆里,是刀刻斧削般的。

3
  她的那条腿医好了,却严重抽细。多处重新植皮,从上到下,就卧着蛇一样凸兀的疤痕,紫红的。触目惊心着。
  她再也不能穿裙了。
  夏天到了,满天空下都流淌着女孩子们的快乐啊,漂亮的裙裾如彩蝶翻飞。她远远地看着,充满羡艳。那条可恨的腿包在长长的裤子里,包得密不透风。有女孩子好奇地问她,干吗不穿裙呀?她说,不喜欢。头也不回地跑,跑到没人处,大哭一场,然后回家,装着什么也没发生。
  母亲给她做许多条漂亮的裤子,用蕾丝镶边。她穿上,把蕾丝铰了。母亲叹息,再给她缝上。
  在夏季就要过去时,她长裤里的秘密却被同学发现了。那一日,在厕所里,她提裤子时没提住,裤子突然滑了下去。一个女孩子偶一抬头,就看到她的腿,吓得惊叫一声跳开去。从此,再长再漂亮的裤子也不能把她的秘密藏住了。她心里的耻辱,像蚕食桑叶般的,一点一点,蚀了仅存的那点自信。
  有孩子给她取了个绰号――瘸子。每当听到他们叫,她会不顾一切冲过去打,最后的结果,被打的孩子的母亲会领着孩子找上她家门上去,那孩子脸上多半会有一道一道很深的血痕。她的指甲给抓的。
  母亲这时会变得很生气,在说尽好话安抚走了“告状”的人后,母亲手上拿着鸡毛掸子对着她,手举到半空中,却又颓然放下。哭。那一刻,母亲的伤心震撼了她,她有隐隐的悔意,但也只是一刹那。表面上依然强硬得像块石头。

4
  她十四岁那年,母亲认识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个儿高高的,体魄魁梧。跟小巧的母亲站一起,很般配。
  男人在一个煤矿工作,每周星期六来。来时,会带很多礼物来,给她的,给母亲的。给她的,她从来不要。母亲却乐滋滋地帮她收下,她不喜欢母亲的那种乐滋滋,所以,她不喜欢那个男人。看到男人来,她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来,在一张纸上乱画,画一些房子,还有许多可爱的动物。是她梦中的地方。在那里,应该没有人知道,她有一条残废的腿吧?她想。
  一次,男人又来。男人手上提两个衣服袋子,欣欣喜喜的。抖开,竟是两条漂亮的裙,一条给她的,一条给母亲的。
  母亲一边说好看,一边尴尬地笑,忙着收起来。她什么也没说,跑进房间去,“啪”地关上门。
  晚上男人走后,她出来,竟看到母亲在一面穿衣镜前,试裙。母亲脸上有深刻的忧伤。她这才想起,漂亮的母亲,夏天也从不穿裙的。母亲看到她,慌慌地笑,像做了错事似的。
  她昂首对母亲说,我不喜欢他,我不想再看见他来。然后,扔下发呆的母亲,重又跑回房间去了。
  半夜里,她起床。把沙发上的两条裙,用剪刀铰成一条一条的布条条。而后,才满意地睡了。
  第二天,她看到母亲红肿的眼。
  那个男人,从此后再没出现。

5
  考大学填志愿时,她执意填了遥远的东北。她想着,离母亲越远越好。
  她如愿以偿考上了东北的吉林大学。
  那些天,母亲老在半夜里哭,哭声压抑。她听得心里湿湿地,但还是硬着心肠不去理会。
  母亲取出所有积蓄,交了她。且帮她准备了许多条裤子,是母亲亲自裁剪的。母亲为了给她做最漂亮的裤,特地去学了裁剪,特地买了缝纫机回来。
走时,母亲要送她去。她不肯,在大门口就作别了。
  她站在母亲跟前,也不过是晃眼功夫,从前的小女孩儿,个子已超过母亲了。母亲伸手捋她的额发,千叮万嘱,在学校不要省,要多吃。没钱写信回来,妈再寄。
  她什么也没说。回转过身去,泪却从脸上滑下,原以为离了母亲会轻松会开心的,却不知,是加倍的疼痛。
  她瞥见母亲的发里面,白的已远远多于黑的了。
  母亲老了。

6
  她毕业分配工作那年,打回家,告诉母亲,她不回来了,就留在外地工作。
  母亲在里沉默一会,笑,说,只要你高兴,在哪儿工作都行。
  她握听筒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她想对母亲说保重啊,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7
  又到夏天了。
  她对这个季节很敏感,条件反射似的。像患了关节炎的人,一遇雨天,骨头里就隐约地疼,像蚂蚁啃着似的。
  她变得十分的抑郁。
  一大早,传达室的老陈头来叫她,说有她的邮包。
  她跑去。熟悉的字迹,是母亲的。
  回了宿舍,她把邮包打开,满眼的花花绿绿啊,竟是漂亮的裙裤。母亲在一张纸条里说,今年街上流行裙裤,我学做了几条,妈也不知你是胖了还是瘦了,只估摸着做的,你穿穿,看是不是合适。
  她随便挑一条穿上,竟是那么妥帖,像定身量做似的。镜子里的她,裙裾飞舞,是妩媚的一朵莲啊。

8
  她工作的第五个年头,遇到一个心仪的男孩子。她坐在北国的白桦树下,给他讲裙裾飞舞的夏的故事。末了,她问,你介意吗?如果介意,分手还来得及。
  男孩子已听得泪眼盈盈的了,一把把她搂进怀里,说,你受苦了,从此后,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她幸福地闭上眼。她突然想起十四岁那年,母亲喜欢的那个男人,想起母亲在穿衣镜前试裙的模样。心中的堤坝一下子被击破,泪落如雨。
  是不是一个人只有学会爱,才学会宽容?她庆幸醒悟得还不算太晚,她还可以补偿母亲。她买了一箱漂亮的裙,和男友一起坐车回去看母亲,她要让母亲一天一条地穿,并且要告诉母亲,从此后,她和她,再不分离。

31#
 楼主| 发表于 2016-3-9 08:34:27 | 只看该作者

美丽总是愁人的

  几千里的路,奔去凤凰,只为拜谒沈从文。
  一路之上,我一直在读沈先生的湘西散记,他写道:“橹歌太好了,我的人,为什么你不同我在一个船上呢?”“我真希望你梦里来找寻我,沿河找那黄色的小船!在一万只船中找那一只。”木筏上,火光星星点点,吊脚楼上的人声,如在耳边,还有羊的梦呓,狗的叫声……这是沈从文的当年,当年他别了张兆和,一个人舟行水上,远回凤凰看病危的母亲,铺写下数不尽的思念。
  这样的思念,让人的心,变得软塌塌的,像蒸熟的年糕。这样一个慈悲的男人呵!
  到达凤凰时,天已近黄昏,心急的人家,早早点亮了檐下的红灯笼。我来不及整理一路的困顿,就去看沈先生。问当地居民,沈从文墓在哪?都知道。他们热情指点,拐过这个弯,就到了呀。
  出古城南门,沿沱江走,顺着青石板上上下下。人家的房,倚着山势而落。已到城外,路上几无行人,一条路便寂静着。满眼望去,除了青山绿水,还是青山绿水。山叫听涛山,水是沱江水,山水相依,它们做了永恒的恋人。
  山脚下有人家,开一小店铺。屋前地面上,摆一水桶,里面插满野花,有的扎成束,有的没有。小野花们水莹莹地开着,素白或粉紫。旁边木牌上有字:带一枝野花去看沈先生。
  心下一愣,不知不觉,我竟寻到这里!不敢确信地问小店主人,沈从文墓真的在这里?她奇怪看我一眼,说,是啊。顺手往山上一指,呶,就在那儿。
  我沿着长满绿苔的青石板,一步一步上山,水的气息叶的气息,把这一方天空,染得碧绿澄清。这好像挺矛盾,然而不。那些莹莹的绿,带了湿润的绿,让一方空气,清澈起来透明起来。静,岑静。一枕梦,从此可睡千年万年,想沈先生到底是个有福的人。
  八十六级台阶,契合着沈先生八十六年的人生。不见墓冢,甚至连一个土包包也没有,只有一方五彩石,兀自立在听涛山的山坡上。他一半骨灰归了沱江,一半骨灰埋在石下。水是他成长的摇篮,他回了他的摇篮里。
  五彩石正面镌刻着沈从文的手迹:照我思索,可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尘世的纷繁,抵达这里,都变成一种单纯与真。做个纯粹的人,水一样的纯粹,泥一样的厚朴。这当是他最让人敬重的地方罢?
  我静静站在那方石前面,默默看。山林深处,有鸟的叫声传来。空气中,有温柔的水在流动。静谧,安宁。
  沈从文说,美丽总是愁人的。
  我的心上,也息了一点愁。说不清道不明的,像一朵小野花,静静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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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8 12:59:44 | 只看该作者

那些温暖的……

  邻家女人,上街买菜,“捡”回一老妇人。老妇人衣着整洁,不像久经流浪,或无家可归的。却神情呆滞。在街上见到邻家女人,就一直跟她后面叫小毛。小毛是谁?无人知晓。揣测,或许,是老妇人的女儿。
  邻家女人本想一走了之,篮子里一蓬菜蔬,提醒她快快回家做饭去。回头,却瞅见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那脸上,毫不设防地,写着对他人的依恋。她的心当下软了软,想,要是她不管,老妇人不定流落到什么地方去呢。于是,她把老妇人领回家。
  老妇人这一呆,就呆了半个多月。这期间,邻家女人像对自家老人一样,好茶好饭待她,还带她去浴室洗澡。一边满世界留心着,哪里有寻人的。老妇人除了说小毛小毛外,不记得任何的人和事。有人跟邻家女人开玩笑,你还要为她养老送终啊?邻家女人说,真的那样,也无所谓啊,不过是煮饭时,多放一碗水。不久的一天,老妇人的女儿终于找来,对邻家女人千恩万谢。邻家女人不在意地笑,说,匀出一口饭,就能救活一条命呐。
  去国贸大厦旁的广场散步,在晚上。总看到一群快乐的人,随着音乐在空地起舞。每天的每天,都是如此。音乐的来源,原是一台旧收音机。后来换了,换成簇新的DV机。一辆自行车架着。观察过几次,发现自行车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妇。
  跳舞的人,是不定数的。谁高兴了,都可以进去跳两圈。不断有人加进去。起初也只是一些老年人,后来一些年轻人也参与进去了。快乐在音乐中沸腾,单纯的飞扬的。
  某天,我在一边看着,终忍不住,走过去问那对老夫妇,是免费来这儿放音乐的么?他们说,是啊,每晚七点准时到。
  瞧,这都是我们新买的碟片,买的新华书店的,正版的,效果很好呢。老妇人举着新买的碟片让我看,我看到碟片上印着飘飞的裙裾,是些慢三或慢四,全是舞曲。
  我倾听,效果果真很好,音乐似泉水潺潺流。我开玩笑说,可以适当收点费的呀。老妇人笑了,收什么费呀,自己找乐子呗,看着大家高兴,我们也高兴。
  原来,这世上,只要匀出自己的一份快乐,就会快乐另一些人,甚至,一个世界。
  小城里,蹬三轮车的人,多。满大街随便走着,就有车夫跟后面殷殷问,要车啵?我曾烦过这个,觉得他们特缠人。近日却偶听来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说的就是这样一群三轮车夫,他们不富裕,有的甚至很贫穷,却能自发地,去照顾一个不幸的老人。老人有过幸福的过往,两个儿子,都成家立业了。一次车祸,却让一个幸福的家,瞬息间支离破碎,老人的两个儿子,双双遇难。所得赔偿金,老人分文未要,全给媳妇了。家产也悉数分光。孑然一身的老人,混在一群三轮车夫里,蹬三轮车谋生。但因人老体衰,再加上三天两头生病,养活自己,也是难的。好在有其他三轮车夫帮衬着,不断送吃的送用的。
  这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一些人,他们寻常得常常被我们忽略,可是这个世界,却因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善和暖,一点一点美好起来。现在走在大街上,我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停在一些三轮车夫身上,是他,还是另一个他,在默默匀出自己的温暖,送给他人?他们的脸上,没有答案。他们一如以往,为生存奔波着,路过你身边时,还会殷殷问,要车啵?眨眼间,他们的身影,没入人群里。再走进人群,我的身前身后,总像流淌着一条温暖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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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7 08:45:10 | 只看该作者

豆浆里的爱情滋味

       张扬第一次带苏小小逛商场时,张扬说,苏小小,你选一个礼物,我买了送你。那是他们认识四个月后的一天。
  四个月前,张扬失恋了。确切地说,是他被他的女朋友抛弃了。他和她,四年大学同学,毕业后又恋了四年,她却突然嫁作他人妇,突然得让张扬措手不及。她说,张扬,我爱上别人了,我们分手吧。这便分手了。她嫁了人,随后,跟着所嫁之人飞去了大洋彼岸。
  张扬去酒店买醉,醉得不省人事。是苏小小把他扶进酒店客房的,替他清理了“战场”。苏小小是那家酒店的员。
  第二天,苏小小送茶进去,张扬已醒过来。苏小小说,先生,你昨晚喝太多了,喝这么多酒,会伤身子的。她给他泡了一杯茶,放床头柜上。张扬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直到她关门走了,他还看着,看着她关上的那扇门。他眼里突然有湿的东西流出来,越流越涌。他不去擦,一任它们在脸上肆意奔流。他终于用泪水,葬送了他的热恋。
  后来,他经常去那家酒店,不再喝醉。苏小小会很细心地泡了他喜欢喝的柠檬茶。酒店生意不忙的时候,苏小小会坐下来陪他聊一会,他渐渐知道了她的一些情况:父母多病,高中一毕业就出来做事了,已在这家酒店做了四五年了。
  日子就这样过着也蛮好,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人平安就好,苏小小绞着纤细的手指说。是苏小小这句平实的话打动了他么?那一刻,张扬产生了要保护苏小小的冲动。
  苏小小真的就成了张扬的女朋友。
  张扬让苏小小挑礼物,他在心里想,这丫头肯定会挑钻戒。他也打算替她买一枚。所以,他领她往首饰柜台走。
  苏小小却对电器超市情有独钟,跳着脚奔过去了,在里面左转右转,突然高兴地把张扬拉进去,指着一台全自动家庭用的热豆浆机,要张扬买给她。张扬问,买这个干吗?她俏皮地笑,我喜欢呗。张扬拗不过她,买了。她如愿地捧在手上,快乐得跟孩子似的。
  张扬上班,是早九晚五。所以他早上一般起得很晚,都要睡到八点多,然后起床,匆匆洗一把脸,就去上班。那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还在梦里迷糊呢,突然听到家里有响动,他张开眼,看到苏小小一张笑脸正俯向他,苏小小说,懒鬼,起来啦,喝新鲜的热豆浆。
  为了磨出好喝的热豆浆,苏小小已在家里操练过多遍。她先一颗黄豆一颗黄豆地挑,挑那种光滑的,不生一点点斑的。挑好后,用水左一遍右一遍地洗,再在清水里泡五十八分钟,才拿到机器里磨。五十八钟,是苏小小经过一遍一遍试验,定下的时间。这样磨出的豆浆,汁浓,牛奶样的,口味纯正。
  张扬的心,被感动泡软。苏小小无意间知道他每天不吃早饭。她着急地说,你不吃早饭怎么行呢?会得胃病的。他不在意地说,怎么会?我早上肚子不饿才不吃的。却不知道,她竟把这事放在心上,起了大早,跑来磨豆浆给他喝。
  他一口一口喝着热豆浆,爱的滋味,在心里甜甜润润地流淌。他暗暗对自己说,一定要对这个丫头好,一定要对她好。
  从此,雷打不动的,苏小小都会跑来磨豆浆给张扬喝。不管她晚上多么晚才下班,早上,她总会赶过来,在他起床之前,磨好热豆浆。大冬天的早晨,她沿着街道跑,眉上积一层霜,脸蛋冻得通红通红的。她顶着外面的寒气,笑吟吟站在他面前,脸上却有掩不住的欢喜。这样的欢喜让他有幸福的感觉,他说,小小,结婚吧,我们结婚吧。苏小小几乎没加思索,就答应,好。
  张扬的家里人却不同意这桩婚事,尤其是他母亲反对得厉害,她说,你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怎么能找个高中毕业的?你以前的女朋友若是知道了,还不笑死你?
  提到前任女朋友,张扬的神情立即萎了下去,她是他心里的痛。他和苏小小的婚事,搁了下来。转眼就是来年的春天了,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其实,抛去的,应是彼时彼地的感觉罢。彼时的感动,到了现时,也只是一江春水向东流。苏小小磨豆浆,只是一个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动作,而张扬,亦是喝腻了豆浆的。
  这个时候,张扬认识了另一个女孩,是新分到他们单位的,女孩漂亮,活泼,一口一个老师地追着他叫。女孩会出其不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山楂片,要张扬吃。她会唱一些好听的歌给他听,女孩的声音很甜美。她还会和他讨论叔本华和尼采,杜拉斯和昆得拉。张扬突然发现,他和苏小小在一起,除了喝豆浆,好像没有别的事了,一种暮秋的感觉。而女孩,在他面前展开的,却是整整一个春天。
  张扬跟苏小小提出分手。苏小小低了头,她的手,正插在一堆黄豆中,那是她新买回家的。一滴泪落下来,落到她的手背上。她说,好,我早知道有这一天的。
  那滴泪,让张扬的心,颤抖了一下。但他还是狠狠心走了。
  半年后,张扬和女孩一起逛街,路过一家饮食店,店门口写着:新鲜的热豆浆,现磨现喝。女孩觉得新奇,她说,我们喝豆浆吧?张扬只好陪她进去坐。
  张扬看着黄豆,被一只手从水里捞出来,然后放进豆浆机里磨。在等待中,女孩说,这磨豆浆,还真麻烦。张扬的心,就疼疼地跳了一下。豆浆端上来,张扬喝了一口,说,怎么这么苦?店里员给他另加了半包糖,他喝着,还是苦。后来,把一整包糖加进去了,还是还是苦。他突然觉得难受,异常难受。他想起半年前,苏小小替他磨的豆浆,那豆浆,白得黏稠,有好闻的牛奶味。他不知道,那些黄豆,是苏小小一颗一颗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亦不知道,苏小小为了精确黄豆泡水的时间,总是一动不动盯着钟表的秒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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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6 09:47:56 | 只看该作者

桃花芳菲时

    正月十五闹花灯,年轻的三奶奶在街市上看花灯,相遇到英俊的三爹。电光火石般的,两颗年轻的心,爱了。不多久,三爹托了媒人上门。     三奶奶是三爹用大红花轿红盖头迎进门的,那时,满世界的桃花开得妖娆,三奶奶的婆婆——我们那未曾谋面过的老太,站在小院里,正仰望着一树桃花。帮佣的端着一盆莲子走过来,老太咧着嘴乐,说,好兆头,多子多孙。但三奶奶婚后,却无一子半嗣。
  过年的时候,我们几个小孩子,被祖母一径领着,走上六七里的路,去给三奶奶拜年。这已是若干年后的事了。我们的老太,也早已作了古。祖母再三关照,看见三奶奶不要乱说乱动,要祝三奶奶健康长寿。
    房间里的光线总是暗,有一股水烟味。黄铜的水烟台,立在床头柜上,形销骨瘦的样子。三奶奶盘腿坐在床上,倚着红绸缎的花被子。她是个瘦小的女人,脸隐在一圈淡淡的光里面,看不分清。她朝着我们说,好孩子,谢谢你们来看奶奶。然后递过红包来,那是给我们的压岁钱。我们敛了气地候着,祖母却客气地相挡,哪能要你的钱呢?
    我们被祖母轰出房去,只留她们两个说话。我们乐得出去玩,门前有河,河上结冰,冰上散落着燃尽的爆竹屑。远远看去,像散落的花瓣。我们捡了泥块打冰飘。玩得肚子饿了,才想起已到饭时,回头去找祖母,只听得三奶奶幽幽说,我可是他大红花轿红盖头娶进门来的。后面是长长久久的静穆,有叹息声,落花似的。我们倚了门,呆一呆,那大红花轿红盖头的场面,该是何等的热闹?而三奶奶,定也是个水灵灵的人罢。
    从没见过三爹,他的人远在上海。兵荒马乱年代,祖父的弟兄,都跑到上海去苦生活。三爹也去了,先是在上海轮船码头做苦力,后来拉黄包车,再后来,去戏园子做看门人。在那里,三爹遭逢到他生命里的一场艳遇。
    爱上三爹的女人,是经常去戏园子看戏的。英俊的三爹,穿着镶白边的红礼服,站在戏园子门口迎客,惹得路过的女人,频频相望。那个女人,在数次相望后,再路过三爹身边,她把她外面穿着的大衣脱下,塞到三爹手上。给我拿着,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三爹愕然,她回眸一笑。如此三两次,便熟识了。
    后来,这个女人,成了三爹在上海的太太。三爹托人捎口信给三奶奶,说,我对不起你,你另择好人家,再嫁吧。三奶奶大哭一场,却不肯离去,她把话捎去上海,我可是你大红花轿红盖头娶回家的。三爹听后,长叹一声,再无话。
家里有人去上海,回来说起三爹,多半摇头。三太太,家里人这样称三爹在上海的女人。三太太不是个善类啊,三爹在家作不了主的,大人们在一起谈论时,如是说。
    三太太不喜欢这边的人过去,在小阁楼里摔盆子。三奶奶给三爹做的布鞋,也被三太太给退了回来,三太太说,侬自己穿好了。那个时候,三爹已和三太太生了两儿两女,儿女们都大了。三爹拉着去看他的家里人的手,背地里淌眼泪,说,见一回少一回哪。
    也问起三奶奶,记忆里多半模糊。三爹说,她也老了吧?然后叹,我对不起她。一次,三爹瞒着三太太,塞了些钱给去看他的人,说,让她多买点吃的吧,告诉她,死了后,我一定葬在那边的。
    回来的人,把三爹的话,说给三奶奶听,三奶奶抚被大恸,哭得撕心裂肺。大家都吓坏了,团团围住她,不知怎样相劝才好。三奶奶抽抽噎噎着停下来,却说,孩子们,我这是高兴哪。
    三爹在八十六岁高龄上,突患一场大病,医治无效。弥留之际,家里人去看他,他问,她还好吧?再三恳求,他死了,一定要带着他的骨灰回去。平时冷面冷脸的三太太,也老了,这时仿佛看开许多,她知道,她守了一辈子的男人,只守住了他的身,却没守住他的心。她松口了,说,就依了他吧,想回去,就回去吧。
    三爹的骨灰,被接回老家。三奶奶一早就梳洗打扮好了,稀疏的白发,抿得纹丝不乱。大红对襟袄穿着,竟是出嫁时穿的那件红衣裳。她不顾大家的劝阻,踩着碎步,跑了很远的路去迎。她抱着三爹的骨灰盒,多皱的脸上,慢慢洇上笑,笑成桃花瓣。她喃喃说,你这狠心的老头子,我可是你大红花轿红盖头娶进门来的,你却抛下我这么些年,今天,你终于回来啦。站旁边的人,无不泪落。
    两天后,三奶奶去世了。她安静地死在床上,身上穿着那件红嫁衣,枕旁放着三爹的骨灰盒。她仪态端庄,面容安详。院子里,一院的桃花,开得正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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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5 17:34:16 | 只看该作者

一个叫九龙口的荡

本帖最后由 华园梦 于 2016-3-5 17:35 编辑

  他们叫它荡。荡,一个女村民,眼望着浩渺的水波,这样说。像在唤自家人。
  这是九龙口,在一个叫蒋营的小镇。村庄老旧,路两边,人家的屋顶上,野草长得茂密。门前一瓷盆的太阳花,姹紫嫣红地开着。我疑惑地问,这就是九龙口?叫河还是叫湖?女村民再次口齿清晰地说,荡,它叫荡。
  不像旅游景点,一点不像。它没有喧闹,没有花花绿绿的店铺,高叫着兜售小物品。甚至连门票也不要,你直接走进去就是了。人家的狗和猫,在路上走得逍遥。孩子们三五成群,在太阳下玩,浑身晒得黑泥鳅似的。一切安静得像在午睡。
  早些时,我就从报上“认识”了它,说它由九条自然河流汇聚而成,远观去,像九条龙,盘旋在绿色大地上,九龙口由此得名。亦听过一个有关它的传说,说在很远很远的古代,有恶蟒盘居于此,残害老百姓,搞得老百姓居无宁日。老百姓向上苍求告,最后惊动了玉皇大帝,玉皇大帝派了九条青龙,到人间来降伏此恶蟒。九条青龙与恶蟒激战九天九夜,留下九条深深的印痕,最终战胜了恶蟒。那九条深深的印痕,后成了九条河流。我用这个传说,向当地居民求证,我说是这样的么?他们憨憨地笑着答,是这样的。他们因有了这个荡,而骄傲,拥有自家祖传的宝贝似的。
  女村民年龄不大,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她一路跟着我们,说,我带你们去荡里玩啊。屋后水边,就系着她家小船。那船真是袖珍,我想,叫它舟应该更恰切些。女村民说,三个人坐一条船,三十元。我问,荡里面有什么好玩的?她答,可以看芦苇啊,可以看水啊,可以看白鹭啊,荡里的白鹭可多啦。还可以吹吹风,荡里可凉爽呢。
  于是去荡里。桨击起水花,一朵又一朵。水是墨绿色的,伸手捞一把,清涟涟,凉丝丝,入了心。一片一片的芦苇,把辽阔的水域,切割成一个一个的荡。这时节,芦苇呈苍绿色,远望去,有芳草碧连天之感。我们的船划进一个荡,出来,又进一个荡,九曲回肠般的,像走迷宫。空气中,是水的味道芦苇的味道,还有水草的味道。使劲嗅嗅,满鼻清香。风乍起,浪击得小船晃悠如摇篮,我们回到最初的纯净,做了那小小的婴儿。芦苇丛中的白鹭,在我们惊喜的欢叫声中,一只一只飞起,远处,近处。它们在舞蹈。我想起那句著名的诗句:“一行白鹭上青天”,诗里的白鹭,是不是也住在这样的荡里面?有这样的荡在,白鹭是幸福的。而看到白鹭的我们,更是幸福的。
  荡中有岛,叫湖心岛。这大概是某些文化人给命名的。女村民可不这样说,她说,小岛,荡里的小岛。站在小岛上,眼观之处,水从四面汇集而来,一片水茫茫。我问女村民,这荡,到底有多大?她笑回,很大啊。我坚持,到底有多大嘛。她依然回,很大的。我笑了,认同了她这一说法。在她心里,他们的荡,是不好用数字来计算的。它的浩淼,无可替代。
  荡里多鱼虾,都是相当鲜嫩可口的。还有蟹。一只白鹅,领着一群灰鸭,踩着水草,一路快乐地游过去。晚一个月你们再来,会吃到菱角的,女村民说。在我们跟她告别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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