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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一座村庄的歧途(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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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24 19:06:3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秋天,震落了清晨的露珠,有水声、雨声、读书的声音。
  
  欢乐是人生的驿站
  
  痛苦是生命的航程
  
  我知道
  
  当你心绪沉重的时候
  
  最好的礼物
  
  是送你一片宁静的天空

  
  葛文君一早上批阅着试卷,在名字上圈着红色字样,然后写上一笔青色的“诗歌”。在汪国真的文字里,他读着快乐与天真,关乎浪漫主义和春暖花开的情结。思想的时候,就点头笑靥,露出一丝青葱的苦涩的回忆。那是真的,在远边的地方,去将来的路,渐渐近了。
  
  伐木声,飘过河水的地方,草鱼游曳在水塘里思虑、缱绻。王兵渴睡在朦胧的散文诗里暗自宽慰,他挽着衣袖,卷着长裤腿,在木筏上面撑起一条木杆,就这样划到平静而安然的水中央。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天然的素色,还有那一瞥在晨起的雾色中冉冉升起的熹微的日昀,那是王兵在水中的自己。他说,我又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孤寂,在水里,在陆地上,在恒久临近的平庸,有我的影子,我的姓氏都浸润在里面了。
  
  一条鱼游过,就在王兵的脚下。他的水声是凉意的水声,他的脚印在水游过的痕迹中慢慢消逝。宛若一个孤楚的游客,没有家、没有屋舍、没有石头,只有离愁的感觉,扎在一处温凉的液体中,缓缓地潜,潜入意识里,始终倦怠着,消磨一点点,然后便是老了。
  
  “鱼儿,鱼儿,你有你的孤独吗?”王兵的手里捧着一瓢水,流过指甲缝隙,转瞬即逝。
  
  只有水在沉潜,故乡也在这里沉潜。鱼游过的时候,吐出水泡,咕噜一阵,弹出雨水一样的声音。王兵单腿蹲蹴在木筏上,静然、安恬,想着恒久远方的一些事。他开始注视,俯视着水面上荇草、水仙、枯萎的莲花的圣洁的影子,那些香草美人的梦,又在拾遗,又在放弃。王兵哀伤、叹气了一段时间,站起来的时候,木筏摇摇晃晃。只几秒钟,他的身子一段倾斜,像甩出水袖一样的醉卧,稍一个横陈,便倾斜地倒在水里,和鱼一样,悠然地沉入水底。
  
  他扎上身子,头露出来,一缕斜阳残照,暖意葱荣。同时,王兵的手中抓到一把酸腥的荇草,荇草里面缠绕着一尾草鱼,在手中甩水不断,不停地挣扎着。王兵对着秋天发出爽朗的笑声,对着鱼,对着自己,对着影子。
  
  “鱼儿,鱼儿,你可知你的孤独。”
  
  云起的时候,又冷了一点。王兵在水涨的时候,上岸、换去衣服,和渔人打了几声招呼,便离着金乌小学的地方行走。他乘着日光带来的温度,痴痴地奔跑,像牛一样奔跑,像羊一样奔跑,像鱼一样奔跑。奔跑着,由远及近,由思念的地方,跑进被思念的心房里面去。明天的 孩子,还在成长。王兵对着叆叇云层喃喃自若,说自己还青春的年貌,金乌的河水逆流而上,鱼儿像一尾青涩的少年,正熬着一天最美的晨光,将名字镌刻在伊人的手心。然后呢,王兵对着竹筒里的鱼,微笑着,蹲在岸边,许了声珍重,将它放生。
  
  水扑腾了一下,鱼游得很远,没有回头。
  
  “王兵,王兵。”天边有王兵的名字,传来牧歌一样的绵密的声音。
  
  王兵走到金乌小学的门口,看到葛文君一脸淤青,嘴角开血、手臂上有被石头磕损的痂。他就默然地站立在红旗下,没有一个学生,也没有一个老师,除了自己。王兵觉得此事突兀,但是在泼水节当天,王兵与葛文君发生过节,遂徒劳地什么都不想问。王兵觉得葛文君只是在贾圩身边坐久了位置,多少有些红光满面,日头高照了许多。对于这些伤势,想必也是有悖于贾圩的心思,所以触动了异乡人和本地人的利益纠葛,想不打架都得打架。
  
  “怎么的,受伤了。”王兵走过来,漫不经心的,带着调侃的语气。
  
  “没事,一点小伤。”葛文君坐下来,独自缠着纱布,眼睛里充盈着血丝,“贾圩说了,他要把学校拆除,别的就什么都不过问了。”
  
  “什么!”王兵刚还没觉得什么,只是听到拆学校,惶恐与不安,加之焦躁的心绪,油然升起。
  
  “是的,村里发了告示了。你没去看?”葛文君说。
  
  “没看。”
  
  “今天,几个村干部来学校里嘚嘚瑟瑟地讲了一通话,还把合同书拿出来让我签。你晓得,现在学校里只剩下四个教师,贾圩走了……”
  
  “别提他,这个人奸佞。”
  
  “就是教导主任走了以后,听说要拆学校,其余的两个支边教师大抵去了街道办,或者另谋了营生,反正,教书是教不成了。”
  
  “那他拆学校为了做什么?”王兵除了愤怒,到底还有一丝困惑,他想问干净这件事。
  
  “为了建造六祖庙。”
  
  “六祖庙是什么?”
  
  “就是彝族共族的文化庙,《古滇国》里有记载的六个彝族人的部落祖先,崇尚白虎的图腾,即是当地文化的象征……”
  
  “好了,别跟我说这些。”王兵摆手了一下,打断了葛文君的话,“你的伤情,也是因为这个?”
  
  “是的,签合同的时候,打起来的。”
  
  说完,葛文君别过脸,独自一人往宿舍楼的地方走去。撇下王兵的时候,白色的天空,被黑色的阴云遮住,发出一阵阵轰隆的鸣响。
  
  天又要下雨了。而且,泥泞凸起,一场雨,就下了整整一天。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夜里,雨水霖霖,滴落在草房子的房梁上、玻璃窗上,发出呜咽而忧悲的声响。王兵独自一个人坐在屋檐下,望着课桌前没有一个学生的教室,一阵酸涩的苦楚油然骤升。他想哭,哭不出来;他心累,却无归属。他想到了金芦白那双迷人而迷离的眼睛,在一张油画里恣意消隐,渐渐的,模样淡了,日子也淡了。
  
  整个时光,都沉溺在一汪寒秋里。
  
  在那无望的忧愁的折磨中
  
  在那喧闹的浮华生活的困扰中
  
  我的耳边长久地响着你温柔的声音
  
  我还在睡梦中见到你可爱的倩影
  
  许多年代过去了。暴风骤雨般的激变
  
  驱散了往日的梦想
  
  于是我忘却了你温柔的声音
  
  还有你那天仙似的倩影
  
  夜里,王兵穿着一件蓑衣,独自杵着冰冷的河水,一个人坐在石岸边,朗诵着普希金的《致科恩》。他的意识出现神色凝塞的迹象,风中,一滴雨袭来,他无力地抹了抹眼角,泪水和雨点悉数淌进河谷里,消匿、遁隐。
  
  “为什么要把学校拆掉,难道你之前就不是一个老师?”王兵喃喃的,在岸边扔过一块石头,发出很强的震动,连鱼的窜逆声都听得见。
  
  他吹着口琴,音色夹在雨季的黑色里,一分钟都没有安静。葛文君也没有睡着,在教室里看着粉笔、板擦、黑板、课桌、还有明天的孩子的快乐的笑声。那年,葛文君和几个孩子在操场上拔河;那年,王兵、金芦白和小劬在一家破旧的电影院放映《春天的故事》;那年,泥石流侵蚀学校的时候,牛棚没了,还有新的草房子;那年,学生很少,老师也很少,甚至教书都只能用手抄本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还。如今,没有了那年的苦涩,贾圩给每个村民一部手机的精神开益,给每个村民一石粮食的真挚许诺,便是谁也不会违他的意了吧。终于,谁都只愿意要六祖庙,而不再需要这座破落的茅草屋。
  
  “明天我去一趟村委!”王兵说。
  
  翌日,葛文君站在乡镇政委的门口上访,手里举着“强拆,强卖”的反语,大声詈斥着贾圩上任以来的种种不是。他说,只要学校不拆,学生们就会有希望,哪怕只剩下一个学生。学校是最后的一块精神圣地,是金乌村的耶路撒冷,没有人可以夺走的一切,不可能成为文化缺失、流走、干涸的中心。
  
  “在山麓之边,我有一个梦想。我只是一个民办教师,我有一个春天的故事,从早到晚,从日出到日落……”
  
  “这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一旁的路人说。
  
  “没准。”另一个人说。
  
  葛文君被抓起来的时候,几乎没有反抗,双手反铐、背对着警察,大步流星地走着,还一边笑。他在派出所里做笔录,然后被临时调查,走进了羁押功能区,几乎有很多人在,却没有一个人认识。
  
  警察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葛文君的内心的声音是,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而不是问拆学校的人为什么。
  
  功能区内,临时关押着一些不明就里的村民、惯犯、嫌疑人。有男的,有女的;有疾病的,有残疾的;有哭泣的,有笑着哭泣的;有疯癫的,有正在疯癫的……所有人几乎一个德行,便是被几个便衣警察呼来喝去的没有反抗的余地。他们正年轻,偷了东西的,做了妓女的,无证电焊的……唯独只有葛文君是因为上访“诽谤”,成了人民教师里唯一的众矢之的,那块谁也厌嫌的耻羞布。
  
  “你是葛文君吗?”一个面容黢黑的老警察走过来,把他叫到刑讯室,然后问了这句话。
  
  “是的。”
  
  “你为什么要来寻衅滋事。”老警察指着葛文君上访的这件事。
  
  “寻衅滋事?”
  
  “蓄意堵门,扰乱秩序,影响公职人员正常办公,不是寻衅滋事是什么?”言讫,警察在桌上狠狠地捶打了一下。
  
  “我只是想……”葛文君嗫嚅着,吞吞吐吐。
  
  “想什么?”
  
  “想让学校留着,我是一个民办教师,教书育人是我的责任。”葛文君难受的瘪嘴,内心一阵瑟缩,“没有了学校,就没有了生计,同时金乌村也没有了教育。”
  
  “是扩建学校吗?那不是好事吗?”
  
  “不是,是要建造新的六祖庙。可是,庙多,金乌村却只有一座学校。”
  
  “实话讲,葛文君。你这件事情,不该给我们管,我们要管的,只是你在乡政府大楼寻衅滋事的事情。”说话的时候,老警察的语气有点生硬,语言稍有些蹩脚,“我念你是个人民教师,觉悟性还是不错,所以可以不予治安管理处罚法来处置你。同时呢,做完笔录之后,你写一张保证书给我,签署你的名字和来由,即刻回去。”
  
  葛文君没有说话,和很多人一样沉默不已。他看着羁押室内形形色色的人。男人,女人,圪蹴在一片肮脏的区域,披着几件单薄的衣服,随着夜色的驱拢,脊梁骨之边瑟瑟发抖,一阵筛糠而不绝。
  
  一个女人转过身来,面色素丽而朴实、不落粉尘,只是眉角上一条被眉笔勾画的痕迹。女人从羁押室的过道上走过来,走到刑讯室内悄然地漫不经心地踱步着,就这样等待着葛文君出来而沉默地应待自己的那份口供。交接嫌疑人的时候,葛文君与她悄然的对视,面色无惊,却又有一丝波澜浮起。葛文君说,这个女人像一个人,像曾经他日思夜想的一个挚爱的女人。但愿,她就是这个还活着的女人。
  
  葛文君想起了小爱的名字,也想起了小爱的面庞。青涩、自然、干净。那年,他和她一起奔跑,在夕阳下摘下一绺红蓼的芬芳,夹在《汪国真的诗集》里,书香渲染,墨雨清芳。葛文君时常给她念诗,直白地说巴山夜雨里的缱绻的爱情,惹得小爱一阵羞赧和娇嗔。小爱说愿意跟葛文君跳一支舞,一支在山地上看着日出、瞭望者日落的不曾善变的恰恰。那一年的时间,是1998年3月14日18时23分,那一刻,谁都看到了日落瞬间的最隽美的一忖、一绺、一面、一袭。还有那阵清风,吹着很弱的温度,吹疼痛了时间长廊上书写爱情的伤痕,于是,一分钟故去了,日暮西山。
  
  “你是顾小爱吗?”女人走出来的时候,葛文君悄然地问道,声音很轻。
  
  “哈哈哈……哈哈……”一旁的男人笑得不能自己,“老兄,那是一个在洗头房工作的女人,这个乡镇每天都会有夜访的警察来抓。”
  
  “哦,那是我认错了。”葛文君说的间歇,面部表情僵硬,露出尴尬的笑。
  
  葛文君不相信顾小爱还活着,也不相信顾小爱已经死了。反正,他就这样矛盾自己。等待着保证书写完,葛文君听到窗外的王兵被带进来那一刻,一阵气咻咻无比的癫狂、无处不在咆哮。
  
  “你个贾圩,不就是把你的办公室给砸了吗!你个王八羔子,你还想拆学校。”
  
  王兵说话的时候,有一个村民提醒他,一切谨慎为好。
  
  葛文君想来知道了王兵跟自己一样,已经在政府机关大闹了一场的事情,就是被临时教育一顿无疑了。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几年前鲁胜利开始造架桥的那段时间,那个因闪电被劈死的村民,也因为学校拆建动工的原因,尸体被挖了出来。
  
  据说,那具尸体的结果还有待商榷……
  
  好吧,居然还得背上谋杀的罪名了吗?丹寨县也是一阵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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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24 19:10:28 | 只看该作者
灭零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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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20-6-25 06:06:47 | 只看该作者
欢乐是人生的驿站
  
  痛苦是生命的航程
  
  我知道
  
  当你心绪沉重的时候
  
  最好的礼物
  
  是送你一片宁静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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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20-6-25 06:07:24 | 只看该作者
葛文君的故事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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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20-6-25 06:07:44 | 只看该作者
端午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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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楼主| 发表于 2020-6-27 22:00:24 | 只看该作者

xiexie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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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楼主| 发表于 2020-6-27 22:00:40 | 只看该作者

谢谢友友,周末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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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20-6-27 22:17:02 | 只看该作者
当你心绪沉重的时候
  
  最好的礼物
  
  是送你一片宁静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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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20-6-27 22:18:07 | 只看该作者
一直都觉得长篇构思恢宏,特难写。为老师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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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20-7-2 19:54:1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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