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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一座村庄的歧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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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3-9 12:57:5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甲申/文

       天阴沉着,下了几颗酸涩的小雨。滴在脸上,滑落心底,触底的内心的彷徨再次涌起。
  
  而北风一卷一卷的,连着植物的根部,吹起彼时寒冷的心情。每当这个时候,葛文君总踯躅在车站或者学校。学校里的事情不多也不少,总计四五个学生一个班,可算是有些稀缺,甚至,连自己都是一件稀缺物。稍微廉价点的文化书籍,也卖不出去,如同一本残损而破旧的地皮,始终卖不出个好价钱。丢弃不可惜,拾蹠而文雅。葛文君说,罢了罢了,我还是那个样。从哪里去,习惯一件可以持之以恒的事,宛若写成了一首诗,也足以成就。
  
  这一年,葛文君十足的想回湘西去,却又在心底打了一万次退堂鼓。两三年一回,两三年一回的,终于八年以来都没有回去过一次。乡愁之间,从一个村庄回到另一个村庄的徘徊,无非是第二故乡和第一故乡的区别。这总在于第一眼望去的婆娑的眼角里,含着泪的故事,有所先后,有所暌违。
  
  细雨中飘着绵绵的哀愁,携在手心,不易溶解。晶莹的雨水,像极了妙龄盛开的豆蔻,在每一种珠玑带泪的语言里翻腾,挪出一块干净的圣地,便是感性的滋味了。葛文君的步子埋在雨滴中,一步一个曲线,在可知的地带有来无回。他说,我该回去一次,去见见年老的父亲和生病的母亲,还有那座山,那条老黄狗了。
  
  “我到底是个走在乡土里面的人。”葛文君对着天空,闻着空气中清新的荇草的味道,独自喃喃。
  
  2016年2月初,7点10分,他避雨。淅淅沥沥的冷寒、筛糠、瑟缩,衣服打湿了一片。从贵州丹寨县的火车站还有一段路,通车的班次、距离、路线、时间,都是一股子的忧愁,反刍之间,来回逾越,有难舍难分的地方,可能不在月台,只在乎心里了。临近节假的时候,葛文君从没有想法到有想法的出现,也只在今年。他可以在学校“请假”,也自然可以不请(学校已经破败)。作为学校的“合伙人”之一兼“校长”兼一个落魄的孤独的人,离开丹寨县的金乌村,只是短暂的一个月,等寒假一过,该出行继续出行,该分别继续分别。那辆班次的旅途,还会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只是换了个方向罢了。
  
  “嗯嗯,今天的菜不错。热,香。”葛文君眯着眼说了说。他刚解了行李,坐在小饭馆里面,闻到第一缕关于家舍的味道,是消费了的菜汤里传出来的。
  
  “可不,火车站里,每一个旅人都想家。这一想家,就有噙着泪思念的不舍。每一道菜,许是难念的经文,一字一句、一羹一饮,都在胃里了。”老板娘系着围裙,手指上结了冻疮,刚一出来,看见葛文君的热情,笑得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这可不便宜啊。”
  
  “是,可一直都是这个价钱。”
  
  “要我说,也不贵。”葛文君提着筷子,“呵呵,思念备至,吃口菜已是奢侈。”
  
  “嗯嗯,谢谢老板。”老板娘笑迎着葛文君,“老板,你是做教学的吗?”
  
  “是啊。”葛文君哂笑了自己一下,低着头用汤勺允了一口,“不过是一个失意了的教书人。”
  
  “失忆?”
  
  “哦,是失败了的,八年来,我绝望地度过……额,没什么。我从来未曾强求自己,简单书写,简单梳洗,思维变得闲散而庸碌。”
  
  “瞧你,文绉绉的,想必也是桃李满天下吧。”
  
  葛文君并没有接下去,只是按着沉默的性子,一个人把饭菜吃完。他等待着时间和细雨,绵绵的情绪就像一张网,网住了冬天的所有希望。希望可有可无,可以走出来,也可以走回去。当然,葛文君一直逡巡在原地,亦或是两个地方的原地,他都从来没有走出去过。
  
  十八年前,他还在湘西。读完高中,刚当了两年义务兵回来,父亲执意让他考一本教师资格证,从每一个期冀的希望开始,葛文君就觉得父亲的梦想不一般。对于自己,也并未过于苛责。葛父说,这黑夜的光,从黎明里面消逝,却是因为黎明需要光。而葛文君渴望黎明的时候,在工厂车间,也在爱情的甜蜜里。只是,横断了两段失望之后,葛文君一再放弃了车间的工作,应着父亲的要求,独自考了一本教师资格证。
  
  按照县教育局的要求,葛文君失去了做公立教师的资格,父亲又极力反对民办教师的痛楚。再之后,葛文君却又找了份同样在车间工作的新生计。作为三代老先生的后人,葛父希冀着自己儿子有所出息,言说“立功,立言,立圣贤”的家风,他宛若一个百年前的私塾教员的做派,横竖让葛文君看不惯。好在,在父亲阻断了葛文君最原始的初衷的时候,他的执念里还寄居着纯真的爱情。
  
  “葛宣,让孩子自主选择吧,他有这个权力。”晚饭间,母亲和父亲在厨房洗着碗筷,悄然而细声地对白。
  
  “难道让他学我一样,做一辈子车间工人。”
  
  “嘘,小点声,孩子兴许能听见。”母亲用手指在唇边做了一个动作,“爸不也是人民教师,还不是被人关了牛棚,在车间里劳改过吗?”
  
  “按说是这个理。”葛父说。“可那不是……”
  
  “你忘了,爸的老师王先生怎么被批斗,最后含冤而死吗?”说话间,母亲打断了他的言辞,狠狠地打断着本该呼之欲出的话。
  
  “你这么说就是认死理。”
  
  “可不,自那以后,我也认准了自己的‘功德之言’。那便是,做好分内事,不顾他人眼。”母亲的手指来回地被水龙头盥洗着,直至在水声中飘出一个波浪,“最能杀死人的,便是世俗的眼光。”
  
  “你个疯婆子。”
  
  “你才疯了。”
  
  葛文君其实早就听到了父母说过什么,不过想来也并不在意。他与小爱的书信往来,母亲不知道,便是父亲也不知道的事情,总好过拿着一本毫无用处的教师证来得强吧。
  
  “小爱,今天我学会了恰恰舞。你愿意,和我在音乐声中共舞一曲吗?”
  
  葛文君写下这句话的时候,自言自语,那饱腹感情的声音从自己的腹腔中涌出的时刻,把双颊的褶子挤了出来。他微笑着,微笑着,微笑着在几个月前才从工厂车间认识的冰清玉洁的姑娘的名字叫做小爱。
  
  多么善解人意的名字啊!
  
  “好的,我也喜欢跳恰恰舞。”小爱在信中回复说,而没有选择打电话。
  
  葛文君说,文字是调养生命的温凉的细雨,电话却是最无用的声音辨识器,可有可无罢了。其实呢,葛文君还是怕父亲知晓自己谈恋爱的事情,用过分修辞的堆砌,来搪塞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怪不得很多人说最温婉的修辞都来自两情相悦,葛文君也意识到某种文学性的东西,其实也来自于息息相关的生活当中,这真是至理箴言。
  
  葛文君在湘西,而小爱则来自贵州。葛文君家里隔着一座山,矮山、像堆砌的瓦砾一样的碎石山,并不足以遮住通往外部世界的联系。葛文君常喜欢登山山顶来瞭望一场日出,在高中时期,旷课的时候,他就常来山上品咂着日出和日落的美。夕阳下,很多人说过,有一个青春模样的少年,在奔跑着走向一块未曾开垦过的麦田,还有一条小黄狗在地里打滚奔跑的景象。
  
  小爱说,那些,我都见到过,我也来自农村。不同的是,小爱在贵州的时候,因为家贫而没有读过什么书,自然听不懂半言短语和三句文言,她常责怪葛文君把话吐露地太诘屈聱牙,深奥诡谲,让人捉摸不透。
  
  “家里离县城并不远,只要翻过眼前的这座山,什么都到了?”葛文君和小爱登上山顶,搂着小黄狗恣意地任它吐着舌头,笑着用手指指着远方的一座密密麻麻的建筑群。
  
  “真美啊!”小爱张开手臂,呼吸着一缕从空中飘来的清凉的味道,“眼前就是县城吗?”
  
  “你说呢?小黄?”同时,葛文君笑着“咯咯”的,指着搂在手臂中的黄狗小黄,企图告诉自己答案。
  
  小黄用舌头舔着葛文君被雨水沾湿的手掌和手臂,毛茸茸的尾巴摇摆着不定,就像一株红蓼随风摇曳,暗自生姿。
  
  “哎哎哎,你说小黄怎么会说话啊?”小爱走了过来,看着小黄的水灵灵的澄澈的眼睛,微笑着对视了几秒钟,遂轻松地从它的双腿胯骨间环绕地将它抱起。小黄黯然地低语了一声,并没有哀声一句,只是温柔而狐疑地转睛,像是在回顾什么。不过一段时间,它就在怀里睡着了。
  
  “看来,它不认生。”葛文君说。
  
  “嗯嗯,它是一条温顺的狗。”小爱说。
  
  “就像我一样温顺。”
  
  “哈哈,可别逗我了。”小爱说话间就笑得咳了几声,紧接着继续回想起几天前写过的一些事,“对了,你不是说要带我来跳恰恰吗?”
  
  “嗯嗯,其实呢。我就是想找你看一场日出。”
  
  “唉,有人偏说日出是人的最美的一部分。我认同了,但欺骗总是一件不好的事情,那样容易孤独。”
  
  “孤独就是这样吧。日出的时候,谁又渴求欣赏这些美,就像明天的这个时候,你我都得到一个车间去上班,谁也无瑕顾及孤独是何种滋味。也许,喜欢孤独也是一种深邃的事情。”葛文君用手支撑在土地上,就这样慵懒地平坐着说起一些平淡无奇的名言佳句。按着小爱的话说,葛文君应该当一个人民教师,或许在湘西这个地方,或许就在她的家乡贵州。
  
  小爱呢,并没有说什么。渊默地欣赏太阳余光的式微,再到雨水的出现。雨水打在芭蕉树上,拍出轻悦的响声,宛如一排编钟被打进心底的回声,穿肠、荡漾。这期间,两人按着消遣的时光,对了几首不像样的诗歌,在山顶的树丛中躲了半宿的雨,直到电话里一通劈头盖脸的骂声出现的时候,葛文君和小爱才开始面面相觑,从嘴角里面笑出一声爽朗而自然的空气。
  
  君问归去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临别的时候,葛文君念了一首《夜雨寄北》,正对着出晨的雨声,怀恋起夜雨的声音的时候,恰如其分。
  
  “谢谢。”小爱回过头,垂发间滴落几颗雨水。
  
  小爱是个面容清净的女孩,短发、及肩。颜色并不粉黛,却能顾盼生姿。葛文君偏爱这一点,自然每在车间工作的时候,偷偷望着瞥一眼。工厂里面并不主张恋情,只是工人们心知肚明,葛文君和小爱自然也是心照不宣,老板也是一个明白人,只是没有说透而已。
  
  “顾小爱,你换个位置。”1998年的某月某一天,一个新来的大腹便便、头发略秃的中年老板突兀地走到小爱的身边说了这一句话。
  
  “什么?”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小爱忐忑。
  
  办公室里很是高级,一张上好的郑板桥的字迹,再加上一张盗版的《富春山居图》的残本拓片,悉数挂在墙头正中左右两方。办公室的软沙发有五张,一件不足二十平米的单间,却占据了两个鱼缸、三株云竹、水仙,还有一张像模像样的健身摇椅。打开窗户的时候,能赫然闻到一股有别于车间的夹杂着机械螺丝钉的味道,而是一股子沁人心脾的气味涌入思髓。
  
  “别误会,我就是忌讳你和葛文君两人的恋爱。给你换一个车间,活还是这个活,工资还是这个工资,什么都一样。”老板说,瘫坐在沙发椅上。
  
  “可是……”
  
  “你要知道,工厂里面不准谈恋爱。这是厂里的规矩,你得遵守,包括我也一样。”说话间,老板恰然地点了一根菸,翘起了惬意的二郎腿。
  
  “可是……好吧。”
  
  言讫,小爱走出办公室,回到座位,准备收拾东西和别人换一个地方。
  
  “你怎么了?小爱。”刚出来的时候,看着小爱脸上不对的神情,葛文君就过来瞧问一句。
  
  “葛文君,你给我回去。”说话间,老板忝着大腹慢悠悠地走过来,嘴里的烟味还未等散去,就不及地吐出一口浓痰往地面啜去,“财务,你听好了,扣下这个葛文君的工钱。”
  
  葛文君没说话,手心暗暗攥起一块血色的凹痕。他恚恨自己,恚恨自己的软弱和无能。虽然隔了一个车间,但在上班的时候,等于隔了一个单位的距离。不知道上下班的时候,还能否见到小爱一面了。
  
  “小爱。”他清喊了一声,希望小爱回头。可是,小爱径直往前头走去,根本没有听见葛文君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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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3-9 14:16:42 | 只看该作者
描写细腻,人物刻画有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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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20-3-9 14:33:50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文字是调养生命的温凉的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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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20-3-9 14:37:38 | 只看该作者
赏读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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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3-10 06:17:59 | 只看该作者
风雨人生路 发表于 2020-3-9 14:16
描写细腻,人物刻画有个性。

谢谢朋友,祝春日安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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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20-3-10 07:28:30 | 只看该作者
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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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20-4-5 15:39:52 | 只看该作者
有难舍难分的地方,可能不在月台,只在乎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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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20-4-5 15:43:10 | 只看该作者
葛父说,这黑夜的光,从黎明里面消逝,却是因为黎明需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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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20-4-5 15:58:09 | 只看该作者
故事情节很吸引人,细节突出,反映了当时一些偏远地区存在的现实问题,以及年轻人在这样的背景中成长、生活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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