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红豆雨

弘谦

　　江南雨还在悠悠地下着，那个衣锦还乡老人走在年少时经常走过的街市上，若有所思却不知从何记起，私塾院里先生教书的情景，故园秉烛夜读的场面，和小伙伴追逐街头巷尾的嬉闹……步子越走越慢，怔怔的停在了街面上，神思不知游走到哪一片领空里，落在油纸伞上的雨滴连成线的向地面滑去，江南六月的雨下得这么尽情。
　　“先生，要买簪子吗？”旁边首饰铺子的大婶问了一句。
　　“簪子？”
　　他便走近了些，在众多簪子里唯独看中了那枚镶有红豆的发簪，他拿起那枚簪子沉思许久，这是他为何发怔的缘由，只是因为他不愿想起年少的那段往事，但见到红豆发簪的那一刻，他知道回乡的目的只有那段青涩的爱情才是他所要找寻的。
　　私塾院里，先生的戒尺重重地落在初桐的手心，也让他铭记了“红豆生南国”的佳句，这是他第一次听说红豆寄相思的寓意，但不知厨房里母亲却把如此唯美的信物煮成了一锅粥，因家里仅有红豆粥可温饱，在物质与精神的重叠处，两者只能选其一，初桐选择了温饱，这对于年少懵懂的孩子来说，已经是莫大的知足了。可母亲却不知，他将一颗红豆偷藏，送给自己的发小六娘，于是从那一刻起，青涩的爱情便以一颗红豆为牵绳，从少年到青年，你来我往，你不说，我亦不语，只是流年易逝，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雨又落在那片街市上，落魄的书生在年复一年的考试中依旧没有高中，他黯然伤神地走在街市上，却与多年不见的六娘相遇，彼时的六娘早已出落成小家碧玉，娉婷婀娜的少女，相视的那一刻，所有的愁丝都遁逃无踪，只因一个是穷酸书生，一个是大户姑娘，在雨中只能相视却无言以对，错过了红尘最美的擦肩，此后也变成了最熟悉的陌路人。
　　那一天，六娘出嫁了，初桐也来了，但他始终没有敲开那扇门，门后的六娘泣不成声，多少个日夜的盼望，都不见他的身影，年少时的嬉闹早已荡然无存，她不相信那个傻书生竟然不会来，却只隔了一扇门的距离，将这两颗炙热的心搁在这凄雨中慢慢温凉。出阁之际，六娘将初桐当年送给她的那颗红豆绣在了罗帕上，绿中一点红格外醒目，本想送与初桐留作纪念，无奈斯人匆匆，无缘再见，初桐亦知这一别将成为诀别，而所有的美好只停留在最初的回忆里，一颦一举在对方眼中都是那样的怜人。
　　瓦舍勾栏里，时常见到一个俏丽的身影，六娘在这里委身求全。只因造化弄人，她沦落至此。而彼时的初桐已是为官一方，亦是为人夫，为人父，但对六娘却一直耿耿于怀。不久后六娘从勾栏里出来，隐居槎水，卖珠补屋，种竹浇花，幽窗曲几之下，熏炉茗碗间，过得倒像一个书生模样。

　　初桐买下了发簪，便登舟离开，行于槎水之上，忽然听到熟悉而忧郁的琴声，他即命船夫靠岸，进得河浜屋内，果然是六娘，四目相视的那一刻，所有的曾经如泉般涌上心头，只是历经的周遭无法弥合两人温凉的心。当两人分别拿出带有红豆的物件时，一个是珍藏了多年却一直未曾送出的红豆罗帕，一个是睹物思人的红豆发簪，两人笑了，那笑颜如沐春风，许久未曾见到了。
　　又是一个雨天，初桐来找六娘，六娘将自己题词的自画像赠送给初桐，初桐也便信手提笔“绝代佳人”四字署款与“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的题词遥相呼应，在这玩世不恭的世俗里，六娘也只能凭借自我的修养来传达自身孤高、绝世独立的薄命，正因如此，此画成为一幅珠联璧合之作，并一直流传至京师，成为当时文人口口相传的一段佳话。
　　斯人不在，睹物见情，只是当初的红豆，如今满眼不堪看，都已化成了滴滴相思泪，如这天雨般，垂落人间。记起李白的《秋风词》：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吴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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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雪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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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雪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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