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虚法师书法:片月还从海上升
去年四月,我应邀去九华后山吉祥禅院与妙虚法师商谈编辑《大吉祥》杂志事。 妙虚法师是一位天才画僧,26岁时即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个展,他也成为在这座中国最高美术殿堂举办个人展览的第一位僧人。虽身居山野,但他的书及画都有着极强的市场号召力。我尤喜爱他的书。那天去时,他正在写一幅狂草,笔走龙蛇,挥洒自如,那种气势,让人震慑不已,又不由不跟着他一同快意酣畅。 一幅书罢,法师递笔于我说,你也来试试。我连忙告饶,说,我只会打字,哪里会写字。我说的是实话,自二十年前用上电脑,那曾经捏笔捏出茧子的手,很快就习惯了键盘。闭着眼睛,一样能春风舞动,写得顺手,一天能敲两万字。陶陶于现代文明所带来的方便中,并乐在其中,渐渐的,就捏不动老祖宗留下的那支笔了。虽如此,每每见有书者泼墨挥毫,也会羡慕不已,但我知道,真正的书者,不仅需要天分,更需要一颗耐得寂寞,静若处子之心。我知道,这些我都没有。 妙虚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便用话来激我:你拜我为师吧,我让你三年即成气候。 被他一激,真的动心了。法师是认真的,说,拜师不能随便,你要写拜师帖,还要请拜师酒。 当即裁出一方纸来,并在那纸上写道:我今拜在妙虚法师门下习练书法,我愿勤勤恳恳,刻苦用功,不求成甚气候,只求退身之台阶,如此而已、而已。黄复彩。 法师对我的“台阶”一说不以为然,但他愉快地收下我的拜师帖。第二天,我在青阳办一桌素宴,请得青阳诸朋友作陪。席上,以茶当酒,恭敬呈于我的书法老师,拜师的事就这样妥了。回到他的吉祥禅院,法师给我一本《石门颂》,一本《自序帖》,说,这两本帖,一收,一放,可相互制约,你只要认真练习,自会在放与收中体会书法的快乐,也让你的性情更加中和,这对你晚年的健康是有益的。 一山之隔的藏学法师对我写字的前景和秉赋都给予认真的分析,藏学法师又送我两支湖笔、一方砚台及一捆宣纸,以示鼓励。安庆的钱立生兄不仅给我送来毡子、纸、笔,还将自己最喜爱的一本《中国书法大辞典》送给了我。人世间有许多事情,当你认真做了,收获的却不止这件事本身。我的书法练习尚未开始,即感受到人世的温情,人生丰富如此,我当足矣。 写字是需要悟性的,就像写文章,一个没有悟性的人,哪怕他写了十年二十年,他仍然游离于学问之外。而悟性,既有先天的成分,也有后天的补养,其次就是勤奋。先天的悟性也罢,后天的补养也罢,于我都早成定势,所剩者,就是勤奋了。但我是闲散惯了的,勤奋是谈不上的。好在我也没有太高的追求,就像我在拜师帖中所写,我在六十岁后学艺,只为寻找一退身的台阶,仅此而已,而已。 书法是一种艺术,也是一种修养,在点与线的长久描画中,人性会随着笔墨的走向臻于完善,人也就显得更加温和,更具善良——至少我是这样理解的。我三十年前的学生左正华这些年一直在衙门谋食,因为沉醉于笔墨,一直被官场冷落,但我从他的脸上所看到的快乐是真的快乐,也是那些官场得意者所难以体悟的。钱立生兄在我的心目中就是一尊菩萨,他的眼里总是溢满慈悲善意,对任何人都是谦恭之至。他的书法长卷被很多安庆作家收藏,最近,立生兄又将我的长篇小说《红兜肚》前言洋洋三千余字制成长卷,并一一登门,请诸书法大家题款。他做人及习字的态度,是我人生的一根标杆。 “只管耕耘,不问收获”,这句后来被很多人引用的禅偈其真正的意思是说,如果能在耕耘的过程中感受到了真正的快乐,结果还重要吗?想起皖老说过的话:不论干什么,开心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