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外四首)

胡有琪

故园(外四首)

文/胡有琪


总是在梦里翻晒旧时的黑白照片
一抖  童年就跌跌撞撞跑出来
喊红桃花
喊白李花
一条土狗追着我摸的河鱼
流出口涎  使劲摇尾巴
那时  我们清贫
但天天都把太阳当球踢  
笑声溅到露珠上  
露珠不小心  常常露出我的缺牙

多年过去  故园还在我的耳边反复叮嘱
伢
外面风大  你就回家
你就回家
回家
一说回家  故园的眉毛就笑挤成一团
那条土狗又跳了出来  疯
咬
我的一滴泪  吧  径自砸开故园久闭的门
吱吱哑哑


坍塌的老宅


炊烟已消失
我们已无法读出它内心的痛
唯有寂寞  
被天空展示

篱笆外  篱笆内
丑陋的野草丛互相斜着眼对视
不知多久  又把一朵花举过头顶
向对方炫耀
一只野蝴蝶不管人世间的恩怨
钻到篱笆内吻一嘴
又钻到篱笆外吻一嘴
互相敌视的花儿都看向对方
然后  低头扯着衣襟  脸上有了淡淡的红  
原来  
它们都是被人间抛弃的花草
握手  才能共同美丽

此时  塌鼻子的老宅鼻子抽动了几下
有了响声
我们才想起  风刚刚吹过



木器沉香


那一架床驮着爱情而来
在西厢屋落地生根
从此
五心朝天  坐禅
不听窗外雀鸟的叽叽喳喳
一颗心收敛  只顾埋头念佛
百年风雨擦肩而过  
但那一架床始终大气
淡看人间道  杂牌军一地脚印
它只顾使劲生自己的娃  
听到哇哇的哭声  
她的脸上就露出一丝欣慰的笑  

那些走出去的故事都是她的香火
回忆一点香
那架床便有了生动的吱呀声
至今  
她都是一家人的菩萨
在西厢屋默默布道


归隐者


把青山折叠成一片月光
藏匿于袖中
不小心
蛙声泄露出来  并拐出一条山泉
七绕八绕
就把他绕了进去  幸好
头顶上的星光不忍看他越绕越晕
俯下身来  为他指点迷径  
等他走出自己的梦  
一哈气  就吐出一山的雾  一山的露
他的袖上便多了许多花香的感概
为他煎熬安魂汤  
此时  他的身前身后  蟋蟀在讲故事
莹火虫戴着眼镜  为他补丁黑夜
犬声很八卦  老是咬着他的影子捕风捉影

不知不觉  一间茅草屋就为他定性
几粒花生  一杯米酒  洗净他一身的红尘
他的名字渐渐枯萎  
山中却多了一块石头


风车


爷爷走了
它一直垂头丧气
再也没有脚  肯和它互动
它成了往事的摆设

风鼓励它动
它撑起身  还是满眼的空洞
傍观的芦苇鼓掌声变成一声声叹息
魂丢了
它已是扶不起的风车
天知
地知
只有徒具空壳的风车茫然不知
雪落在肩上  
它如一个雪人杵在那里  
让雪花都不知说什么为好

那天  
有云凝聚成爷爷的形象
一双大脚伸出  朝它踏了下来
本是海市蜃楼
风车却认为是爷爷放心不下它
顿时激动起来
无风  也哗哗转动起来
一个劲地邀宠
把一肚子的水喷成天空的花卉
盛开在爷爷的脚下

等云散去  才知现实已干旱成灾
风车呆了半天  沉默了半天
最后  蹲了下来
一身的骨头慢慢地软了  散架
它成了旧时光的一块碑  立在原野上

吴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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